曾在近几年内数次引发舆论热议的驻京办将迎来它的第一次“尘埃落定”。2010年1月19日,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加强和规范各地政府驻北京办事机构管理的意见》,意见对各级驻京办的去留做出了规定,其中县级驻京办被勒令撤销。
1月28日,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有关负责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给出了明确的时间表,“7月19日前,全国至少146家地方政府职能部门驻京办和436家县级政府驻京办必须撤销,且不得变换形式存在。”
“跑部钱进”及维护稳定
听到撤销驻京办的消息,郭进(化名)感觉自己又一次站在了十字路口,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讲,“我将近一年的努力白费了。”
郭进是南方某县驻京工作站的主任,工作站在主管单位——北京市发改委没有注册登记,“但老家的人都认为这就是驻京办”,他有意向记者强调工作站的合法性。
一年前,一次偶尔的机会,郭进听在法院上班的朋友说起单位修建办公大楼经费缺口很大,院长鼓励大家发动关系去北京要钱。听者有心,郭进想起自己有个战友的儿子在中央某部委工作,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联系。没想到后来竟然真的弄成了,他也因为在“中央有人”,成了县领导面前的红人。
命运开始改变。此前,他只是县机关一名小科员,已过不惑之年,次次提拔都没有他的份,属于“不受单位头儿待见”的那种。
在2009年初的人事调整中,他被任命为县驻京工作站主任,从科员一跃成为和他眼中的“头儿”平级的部门负责人。提起此事,他仍是激动不已,说,“这是过了40岁后自己不敢想象的事情。”
赴京上任前,县委书记设宴为他送行,勉励他“把这个前几年一直没有做好的工作担起来”。他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到,“县委书记说的没有做好的工作,是指前几任没有和中央权力部门建立好沟通渠道,没有给县里的发展起到作用。”
但来北京他才意识到,“要发挥作用有多难,刚开始连各部委的门都找不到”。更难堪的是,因为没有注册登记,开展工作总归不是那么理直气壮。和县里的部门领导管几十个人不一样,他只有两个兵,没有对口的单位,连在老家工作那种虽然没有职位,但也是给公家办事的安全感都没有了。
在北京的一年,他慢慢发现,和他的工作站类似的机构很多,只不过有些县“设的是正规的驻京办,做起事来顺手,不用遮遮掩掩”。
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的数据显示,县级驻京办截至2006年底有436家,另有数据认为,包括郭进所在的那种没有登记的工作站,县级驻京机构有超过5000家之多。
和郭进一样,李平(化名)听说要撤驻京办感到很难过,“这几年,我们做的工作有目共睹,光接访这块,为首都的稳定就作了很大的贡献”。记者了解到,县级各种形式的驻京机构,近些年来一个主要的工作就是维稳。
李平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我们老家离北京只有几百公里,老百姓上访很方便,坐上车几个小时就到了,有事没事就往北京跑,多的时候一个月有几百人来上访。”
信访“一票否决制”令基层政府领导压力重大,作为县里的驻京维稳工作站站长,李平四分之三时间都在接访,并且是24小时待命,随叫随到,最难办的是,还得要说服上访人,把他们送回家。上面有规定,如果接到的人第二天又去上访了,李平他们是要挨批评的。
“最多的时候,一次接了20多个人,让他们住在一起,我守了一个通宵,怕他们跑了,第二天一个没少给送回去了。”李平似乎很得意自己的工作,“这么多的上访人员给北京带来的治安压力很大,如果我们都撤了,哪有这么多熟悉上访人员的人手来应付?”
谢平华(化名)的想法则不一样,“让他们(意指决策层)撤(驻京办)吧,我正好回去过个好年,等上访的人多了,看他们怎么后悔。”
谢平华是中部某县的驻京维稳工作人员,在北京呆了三年。他抱怨“拿老家的工资在北京消费,工作压力大,和家人也不在一起”,并说自己“厌倦了这种生活,越早撤越好”。
采访西部某县驻京机构主任陈敏的时候,他接到公安部门的电话,要他一小时之内去接人。另一位原本答应与记者面谈的县级驻京联络站主任临时接到任务,有10多个上访人员已经到京,但在北京西客站没找到,他只好推掉记者的采访到敏感地点去蹲守。
陈敏很坦率,他说自己“并不看好这次撤销县一级驻京机构的做法”。他的道理很简单,“发文的只是国管局和监察部,政法系统这么重要的部门都没有参与进来,可见这个文件是多么的浅表。”
也有观点认为,撤驻京办主要是对民意的一次回应。中国社科院法学研究所一位学者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撤驻京办不在于真的能解决腐败或者其他问题,也不是不知道这个机构能发挥的作用,最主要的原因是它的声誉太臭,到了需要给老百姓一个说法的时候了。”
一位在京参加老乡慰问会的东部某县常务副县长翁耀强(化名)表示,“驻京办由于工作的特殊,腐败问题可能会有,但不能因噎废食,县级政府承担着民生工程的大部分工作,但参与中央决策的能力非常微弱。”
北京大学宪法学与行政法学教授姜明安针对“跑部钱进”带来的腐败问题提出建议,“增加公众对基层政府的制约,应该逐步启动县长这个层面的直选,并可以考虑将直选推进到市一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