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问题让我好矛盾。”11岁的隆佳仪反背了双手靠着屋外的土墙站着,望向脚面,轻轻叹出一口气。
隆佳仪所在的湖南邵阳县是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父亲在她尚未出世的时候南下东莞打工,母亲在其不足一岁的时候也跟了去。打记事起见父母不超过10面的隆佳仪实在答不出“想去东莞和父母一起还是留在家里守着爷爷”。
但隆佳仪确实是想见父母的。
“夜晚睡不着的时候会想爸妈。”这个皮肤细腻黝黑、有着细长手和脚的湖南女孩说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描述对父母的感情。
隆佳仪去过父母打工的东莞,她周围大多数同学的父母也在东莞打工。
2010年7月30日至8月2日,东莞市妇联与邵阳县委、县人民政府组织19名邵阳留守儿童代表前往东莞,与务工父母见面。隆佳仪为到场家长朗诵了《邵阳县留守儿童给妈妈的一封信》,家长们哭成一片。
一年过去,邵阳、东莞两地联合举办回访活动。7月14日,18个东莞爱心家庭来到湖南邵阳县对去年赴莞探亲的19名留守儿童进行为期三天的结对探望。
东莞市妇联工作人员袁燕云带着自己10岁的女儿黄煦茵来到隆佳仪家,让从未离开自己身边的女儿体会留守邵阳的隆佳仪一天的生活。
比隆佳仪小一岁的黄煦茵看起来比隆佳仪还要大一圈,面部表情也丰富得多,写满了初到邵东农村的兴奋。
15日上午,在隆佳仪家的田地里挖百合,体验田间生活。两个女孩还显得有些生疏。黄煦茵主动要求抡锄头,不时为顺着锄尖滚出土层的大块百合尖叫。蹲在一旁的隆佳仪默不作声,将黄煦茵掘出的百合一坨一坨摆进竹篮。丢下锄头返回隆家两间土房时,黄煦茵还有些不舍。
“早晨我们还去摘了玉米,她带着我。”黄煦茵说“玉米”两个字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了意犹未尽的味道。这次结对体验对黄煦茵来说更像一次难得的乡村之旅。
隆佳仪说,她更想父母回乡工作,自己将来也一定要在家乡工作。东莞虽然有高楼大厦,但毕竟不是她的家。“我想,以后我们这里一定会像那里一样。”隆佳仪说。
隆佳仪说她对父母最熟悉的印象是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母亲每隔一两个月会来次电话,和她说上20分钟。
即便是这20分钟,也是母亲王细梅好不容易找到的时间。
32岁的王细梅在东莞时力电子厂做拉长,每天最少工作12小时。王细梅说自己晚上9点多下班,周六、周日常常加班,再加上3个月白班、3个月夜班的工作性质,“能打电话的时间佳仪不是在上课就是在睡觉”。
王细梅觉得,丈夫给女儿打电话可能会多些。王细梅的丈夫在东莞顺丰快递工作。轮到王细梅夜班,丈夫也很难见到她,只是通过屋里的生活痕迹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王细梅说,他们不是不想回家,是“根本请不到假”。赶上过年放5天假,才有可能再凑上个周末,回家一趟。
“第一次回来是时隔两年多,她都不认识我了。”还没等眼睛变红,王细梅的泪珠便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更不叫她老爸,瞅一眼,又跑了……”
王细梅说她这次是辞了工作才能从东莞回来探亲,因为佳仪的爷爷病了。“要不哪个厂子能让你请一个月的假?”
王细梅指着门边一张铺着竹席的矮床说,她和佳仪现在挤在一张床上。“她还是跟爷爷话多,跟我什么事就问一下,不好交流。”
王细梅决定这次回来先不走了,“得等佳仪读完高中”。王细梅也想过让隆佳仪到东莞念书,但广东省有规定,随迁子女必须返回户籍地参加高考,“听说课本、教材都不一样,很麻烦。”
王细梅认为,自己吃苦是因为上学少,现在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女儿身上。今年秋天即将升入初中的隆佳仪,在刚刚结束的县小学毕业统考中取得了全乡第一。
王细梅说,等佳仪高考完了她还得走,“村里的新房基本都是用在外打工的挣钱盖的”。王细梅指着房梁漆黑的木头说,老屋漏雨,爷爷和佳仪住着不安全。
屋里的墙上密密麻麻贴着隆佳仪的奖状,对面矮桌一角堆满隆佳仪的东西,包括一个歪在书堆里的山寨芭比娃娃。娃娃上方的墙壁上贴着一行手写的大字:“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采访快结束的下午,黄煦茵已经和隆佳仪混熟了。在乡镇小学健身器械上玩的时候,她俩互留了QQ号。看记者和黄煦茵说话,隆佳仪也从迈步机上下来,笑眯眯地围过来伸着头听。
邵阳县主管教育的副县长李军是这次结对活动的组织者。“留守儿童和城市孩子能联系上是第一步,将来他们还会有更多的互动,无论是精神上的交流还是物质上的帮助。”李军说。
中国人民大学人口研究所所长段成荣教授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留守儿童普遍存在和父母感情淡薄、来自父母的家庭教育缺失、缺乏安全意识、留守女童性侵害现象严重等四大类问题。
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陆杰华认为,解决留守儿童问题要从劳务人口流入地和流出地两方面入手。目前,两地责任互相推诿的现象还较为严重。陆杰华表示,对于劳务流入地来说,亟需包括对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的学前教育、高考接续、医疗社保、养老措施等进行一整套的制度改革;对于劳务流出地来说,留守儿童的心理辅导和精神健康则更值得关注。
来源:新华网 编辑:王艳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