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永远停留在四平米
刘结章一家搬出“民工楼”的3个月后,大楼就变成了一家商务型宾馆。原本分隔开的四平米又重新合拢,成为大约20平方米的标准间。每一间房都拥有大窗户,加装了浴室,摆进了电视。
在人们曾经睡过的天台上,则架起了一个霓虹灯招牌,人们站在数百米之外,也可以发现这家崭新的宾馆。
现在,每次领着小女儿经过这幢大楼时,何玲还是会不自觉地看几眼。有好几次,在这幢大楼里长大的小女儿甚至一走近大楼就说“到家了”。何玲就笑着说:“这里已经不是家了。”
“只要你一踏出去,就不会再想回去了。”何玲说。在距离大楼大约300米外的一个招待所里,他们一家租了一间大约12平方米的房间,每月租金530元。房里有一张1.8米宽的大床,还单独僻出一个厕所。
刚租下房子的那天,她就迫不及待地拉上儿子,去体验一下。“啊,真是太舒服了!我们4个人并排睡都可以,不用滚下去了。”她高兴地对儿子说。在四平米里,她与丈夫长期都要侧着身子睡。
离开“民工楼”后,虢小球和两个女工友合租了一间两居室。那是80年代的房子,屋里不设厕所,墙灰大多已经脱落,但每个房间都有一扇窗户,空气对流。
“住在这里就像做梦一样!”虢小球说,打工这么多年,眼下的房子是她住过的最好的一间。她的儿女都已经开始工作。去年夏天,女儿研究生毕业后去美国的一所孔子学院教书。越洋电话里,女儿总对她说:“妈妈你不要打工了,我给你生活费。”
“我可以感受得到,他们都带着希望,觉得可以离开四平米这样的生活环境。”在北京的展厅里,那位不懂中文的韩国观众说,从照片里人们的“脸部表情”中,他读到了这点。
据欧阳星凯统计,许多“民工楼”的房客都搬到了8平方米、12平方米的房间,也有不少单身的打工者,在其他楼里继续租住4平方米的小房间。这些打工者普遍都在老家的村里建了房子,大多打算“有力气的时候”就留在城里打工,积攒一些钱后再回村里养老。
但刘结章与何玲有另一种“梦想”。去年年底,刘结章被一家装修公司聘用,最近刚刚开始接“大工程”。他计划着拼命干几年,在长沙“把住的问题解决了”。他甚至已经了解到,在长沙郊区,最便宜的两室一厅大概需要40万元。
刚进城的时候,何玲不能理解为什么人人都想“花几十万在城里买套小房子”。“只要给我十几万,回村就能盖一幢很好的房子了,宽敞明亮的。”那时她总是这样说。
可时间长了,她就发现村里和城里“太不一样了”。这种显著的差别,她最先是从孩子的身上发现的。每回到城里,儿子“就像很久没吃过饭一样,碗里的还没吃完,就要把桌上的全弄过来”,相比之下,从小在长沙生活的小女儿就淡定许多。她还留意到,城里七八岁的孩子见到大人“会主动喊叔叔阿姨好”,这一点,她的儿子从来学不会。
看到这些,何玲的想法“彻底改变”了。眼下,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城里买套房子,把分别留在自己和丈夫老家村里的大儿子、二儿子都接过来,一家五口住在一起,“不用东一个,西一个”。
“我不可能永远停留在四平米,我还年轻,还有未来,还有希望。”刘结章这样对何玲说。这个年轻的男人一直相信,他能够“靠自己的双手,一步步往上面爬”。
不久前,他特意带妻子去参观一套自己正在装修的两居室。站在8楼的房子里,何玲打开了窗户。“那里的风凉飕飕的,还能看到长沙大片的风景。”何玲笑着回忆说。她总是幻想着,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她要在房子里贴满温馨的墙纸,再放几盆鲜花;孩子们的卧室,要用“喜羊羊”来布置,而她与丈夫的卧室,一定要铺上印有大红色玫瑰花的床单。(记者陈倩儿 庄庆鸿 实习生 谢宛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