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荒,正在把浙江中小企业群体逼上绝路。这不是危言耸听。”6月一个阴雨的傍晚,浙江商人杨广槐(音)一脸沮丧地陷在藤椅里,向记者诉说着自己的“伤心事”。在浙江, 越来越多像杨广槐这样的中小企业主,正在因“钱紧”而被迫接受高利贷的“救急”。
在浙江,巨大的资金需求,最终衍生出一个由银行——大企业集团——高利贷公司共同组成的利益共同体,这个共同体正在以集团化、组织化的发展方式“茁壮成长”。
这是一个庞大得无所顾忌的高利贷市场;这是一条几乎无法撼动的利益链条。在这个链条中,中小企业正在以一种血淋淋的方式被“拯救”。在浙江,民间借贷的利息回报年利率已经高达100%。而中小企业的平均利润率还不到10%。
“我们在等待,确切地说,我们是在赌博,赌今年下半年的经济环境会好转,赌融资渠道的‘清淤驱浊’。毫不夸张地说,如果调控政策没有松动的余地,浙江的很多中小企业将熬不过2011年的冬天。”杨广槐有些悲观的断言,从某种意义上,正代表了浙江中小企业集体的忧虑与迷茫。
浙江,金融风险在加大,隐藏于繁荣之下的民间融资市场危机四伏……
从逻辑上,这看起来非常奇怪:在原材料、人工不断上涨的高成本之下,中小企业的利润越来越薄,而在短期内流向中小企业的资本回报却越来越高——在浙江,民间借贷的利息回报年利率已经高达100%了,而中小企业的平均利润不超过10%。
不符合逻辑,却真实存在。
为遏制通胀的压力,迄今为止,中央银行已经连续12次上调存款准备金率。国内的大型金融机构存款准备金率已达21.5%的历史高位。
央行的货币政策在有效收回流动性的同时,也加大了中小企业获取银行贷款的难度。事实上,对绝大多数中小企业来说,即使是在货币政策宽松的时候,也很难得到贷款。现在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
无奈之下,浙江中小企业几乎集体低下头来,把目光投向地下融资——这一并不阳光,却可解燃眉之急的“非常规市场”。
高利贷就像毒药
借高利贷,已成为浙江众多中小企业的“无奈选择”
“一家中小企业,如果没有银行贷款,只靠民间借贷,大约6个月就要倒掉。” 6月15日,浙江一家企业负责人郑先生向《中国经济周刊》大倒苦水, 他向记者表示, 借高利贷,已成为浙江众多中小企业老板“寻钱”最惯常,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2010年末,郑先生的企业因为打跨国官司,企业的资金链出了问题,不得不向担保公司拆借1亿元人民币。“按照每天千分之二的利息来算,一天要付出的利息就是20万。我们公司只借用几天资金,就已经被吓得半死了,利息太高了。”郑先生向记者表示。
“当你实在坚持不住,马上就倒掉的时候,高利贷还是要去借的。借来,先活下来再说。至少还能撑半年。”采访中记者发现,在浙江中小企业主中间,像郑先生的心态具有一定的普遍性。
高林原来是浙江一家商业银行的信贷经理,他的客户中,有一家生产医疗器械的企业,由于着急用钱,在“等不及”的情况下,借了700万高利贷,“这700万元,每天要付14万的利息。这家企业希望我在半个月之内帮他把款从银行贷出来,还给高利贷。结果,银行的贷款还没贷下来,企业先倒了。”提起这件事,高林一脸的惋惜,“在宽松的货币政策下,钱贷出来是没问题的,但后来政策越来越紧缩。”高林说, “银行的钱突然断掉,就像人一样,血液流光了,人会怎样?”
于是,从银行贷不到款,转而向地下融资伸手的一些企业,在利滚利的巨额高利面前,选择了“出逃”。
“利滚利,就像吸毒一样。有的企业,借了高利贷等银行贷款,等两三天可以负担得起,如果在规定的时间里从银行贷不出款来,这个企业就要逃走。”高林向记者表示,“老板跑了, 人们管这叫‘上高速’。”
6月18日,温岭市利欧小额贷款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陈景伟向记者表示:“目前,‘上高速’的老板越来越多。”
作为小额贷款公司的管理层,陈景伟对贷款风险的加剧忧心忡忡,“有一家生产麻将机的企业,借了高利贷,一天前,一百多人的工厂还机器隆隆,一派热闹的劳动景象,仓库里也堆满了原材料及产品成品,可一天之后,这家企业却突然寂静无声、大门紧闭,厂子关门了,老板消失了。” 陈景伟分析说,在利滚利的巨额利息面前,如果你不选择出逃,那你将面对两种状况,第一,即使厂子全部卖掉也无法承受本息;第二,高利贷雇佣的社会力量每天戴着墨镜在你家门口守着,堵住你的厂门口,或者干脆就把你人抓走。
据温州一家企业主透露,一般情况下,放高利贷的人,身边多半跟着保镖,“那场面跟香港电影里的情节特别像。有些高利贷公司会成立自己专门的讨债部门,市场上也有专门的讨债公司与高利贷产业相呼应——在必要的时候使用暴力或恐吓。不过,现在,企业主出逃的手段也多了起来,老板在家里坐镇,工厂照常生产,以稳住高利贷者,但其实,老板的家属早已经悄悄‘上高速’了。又过了几天,老板也突然消失,工厂随即停摆,‘金蝉脱壳’之计宣告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