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者为“良知”抗命终入狱

在被三名法警逮捕之前，米勒女士对法庭表示，她不能够昧着良知违反自己和消息来源人士之间的保密约定。她对判处自己入狱的法官托马斯·霍根说：“如果记者不能得到信任，不能做到保守秘密的话，那记者就无法开展工作，新闻自由也将无从谈起。”

米勒在法庭发言中说：“法官大人，在此案中我不能仅仅为了免于坐牢而违背自己的诺言。根据个人的道德良知而抗命是我们新闻界的基本权利，在我们的历史中，这一权利一直被人尊重。”

米勒随后回忆了自己对于伊拉克战争以及世界各地采访报道的经历。她说：“世界上最自由和最公正的国家并不是那些拥有独立司法系统的国家，而是那些拥有独立媒体，能每天让政府为那些不想让公众知晓的秘密负责的国家。”

在听完米勒女士这番话后，霍根法官裁定米勒将被关押到哥伦比亚特区管辖范围内的一所“合适的”监狱，除非她说出自己的消息来源，否则她将一直被关押到10月。霍根法官对米勒说：“在我面前站着一个藐视法律的人。”

虽然在法庭上听到入狱判决时米勒女士神态相对平静，但在离开法庭之时，她还是显得很震惊和惊慌。她在6日晚接受媒体电话采访时透露，自己被关押在弗吉尼亚州的亚历山德拉拘留中心。

米勒表示，在刚被关入监狱的几个小时里，她一直对自己所遭遇的一切感到“离奇”，但监狱看守们对她都很有礼貌。米勒还描绘了自己刚刚被捕时的情景：“他们（法警）给我带上手铐脚镣，把我带上了车后座。我一路经过国会山，以及所有我以前曾经采访过的政府办公大楼。我当时就在想，上帝啊，怎么会这样啊？”

2003年7月14日，美国专栏作家罗伯特·诺瓦克在报纸上撰文披露说，美国前驻伊拉克大使约瑟夫·威尔逊的夫人瓦莱丽·普拉姆是中情局秘密特工。威尔逊说，普拉姆之所以被泄漏身份，是因为威尔逊批评了布什政府的伊拉克政策。此事一经媒体披露，美联邦司法部门就积极介入，试图调查出谁是泄密者。除了罗伯特·诺瓦克和朱迪思·米勒以外，至少还有六名记者知道是谁泄漏了特工的身份，其中包括美国全国广播公司安德里亚·米切尔和《时代》周刊记者马修·库珀等人。这些记者都纷纷表示决不会透露那名官员的有关信息，认为这是记者的基本道德。否则以后将不会有政府内部的“线人”与他们合作，这无疑是砸自己的饭碗。

*** 《纽约时报》为米勒叫好

《纽约时报》表示，在CIA特工身份泄密事件中，该报记者米勒只是进行了一些采访工作，并没有撰文披露这一事件的内幕，但她最终还是和其他几位记者同行一起，宁可选择坐牢也不出卖自己的消息来源。不过霍根法官对这一美国新闻界的“优良传统”不以为然，认为记者们的做法不可能得到他人的尊重。

在霍根看来，米勒等人的做法跟幼稚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他说：“小孩子们才会这么说：‘我还是要吃那块巧克力甜饼，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不过《纽约时报》主编比尔·凯勒可不同意霍根法官的这一说法。他在法庭听证会结束后说：“法律让朱迪思只能在背叛自己的秘密消息来源和坐牢之间做出选择。她所做出的是一个勇敢的、有原则的决定。她的决定反映出了她个人的良知价值观，而这种价值观正是这个国家建国以来优良传统的一个组成部分。”

《纽约时报》在社论中表示，米勒的入狱对于该报而言是一个“既值得骄傲又感到可怕”的时刻。该报同时赞扬米勒以个人的自由换取了更大的新闻自由，让记者们对政府的任何干涉报复措施无所畏惧，继续代表民众利益进行报道。

对于很多美国人指责记者和媒体将自己凌驾于法律之上的说法，《纽约时报》予以了反驳，强调米勒接受入狱判决就是媒体也要遵守法律的最好证明。不过该报同时强调，米勒同时更表现出了美国自建国以来的优良传统，那就是根据自己的道德良知，拒绝执行合法但不公正或是错误的命令。

虽然有批评家指出，连美国总统都不得不对最高法院低头，因此记者更应该遵守法庭命令，但《纽约时报》反驳说，总统作为宣誓执行法律的政府公务员，其职责就是必须遵守法院命令，但记者是普通民众，米勒就以自己的行动表达了自己对于美国宪法的忠诚。她所保护的，是美国人能从新闻媒体得到重要消息，同时不必担心遭到政府报复的权利。该报因此对《时代》周刊迫于法庭压力而于上周交出记者采访笔记文件的做法表示“深深失望”。

《纽约时报》社论进一步指出，如果米勒因迫于法庭压力而招出了自己的消息来源，那在未来一位担惊受怕的政府雇员就很可能没有勇气披露政府高层的不当行为，一位忧心忡忡的工人就不会站出来揭露公司的违法勾当，最终利益受到损害的还是美国民众自己。

*** 《时代》记者库珀：我不会妥协

和米勒最终锒铛入狱结果所不同的是，同样拒绝向法院提供消息来源的《时代》周刊记者马修·库珀面临的形势则要好一些。在法庭宣判前的最后时刻，库珀得到自己秘密消息来源人士的同意，可以披露其身份，因此有可能避免牢狱之灾。

上周五，迫于法庭方面的压力，《时代》向检察官交出了库珀的采访笔记和其他文件。在6日举行的听证会上，《时代》辩护律师西奥多·小布特罗斯要求法庭因此不让库珀出庭接受询问，但遭到了霍根法官的拒绝。霍根法官甚至警告说，虽然目前库珀拒绝和法庭合作尚处于民事纠纷范畴，但如果他继续抵制法庭，他的所作所为很可能将被视为刑事犯罪。

库珀本人则在法庭上宣读了一份声明，表示将会继续拒绝透露自己的消息来源，他甚至已经和6岁的儿子告别，做好了入狱的准备。库珀强调说，《时代》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无法让他违反自己和消息来源人士之间的保密约定，消息来源人士方面的妥协也没有让他对这一信念产生动摇、感到一丝解脱。

《纽约时报》透露，6日上午，库珀和外界眼中CIA特工身份泄密事件的主要嫌疑人、布什总统首席政治顾问卡尔·罗夫举行了会面，负责此案的检察官菲茨杰拉德也列席了此次会面。但在当天的法庭发言中，库珀并没有承认卡尔·罗夫就是自己的消息来源。

*** 恪守职业道德：难！

记者恪守职业道德、对秘密消息来源守口如瓶是美国新闻行业传统，美“杰出新闻组织”（Project for Excellence in Journalism）主任汤姆·罗森斯黛对此表示：“你说了一些话，那么这句话里的每个字你都要遵守。对于你未来的消息来源人士而言，你是否值得信赖，你所在的新闻机构的信誉如何，都依赖于他们脑海中对于你职业操守的判定。”

不过在如今的美国新闻界，保护消息来源却似乎越来越难。特别是9·11事件之后，布什政府出于国家安全的考虑，对于媒体“爆料”给出了更严格的限制，当政府机构人员将情报外泄给媒体之后，往往要从记者下手找出泄密者。

除了朱迪思·米勒和马修·库珀等人苦苦坚持记者职业操守，决不泄露消息来源这一类事件外，匿名消息来源人士有时候也会由于提供不实消息而把记者及新闻媒体置于十分被动和尴尬的局面。在2004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拉瑟门”事件中，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王牌节目《六十分钟》由于轻信了匿名人士提供的布什服兵役受特殊优待的消息，又在一开始拒绝透露线人名字，导致整个新闻的可信度大大降低。最后消息被查为假，CBS砸了牌子不说，其老牌节目主持人丹·拉瑟也不得不提前退休。最近则有《新闻周刊》关于美军战俘营士兵亵渎《古兰经》的报道，同样是大新闻、匿名消息人士，最后却发现消息不实，只得站出来道歉。

有分析家指出，在保护秘密消息来源问题上，美国媒体实在是处于两难境地，一方面，保护消息来源的良好口碑可以吸引更多“泄密者”提供第一手资料，从而做出对大众利益负责的报道；另一方面，媒体却要应付来自政府的压力。很多时候，记者不得不在个人利益与职业操守之间做出选择，而匿名人士也有可能利用媒体抢新闻时的疏忽和急躁，放出假消息，使得媒体赔了夫人又折兵。

米勒及库珀的案子更给美国人提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法院是否应该允许新闻工作者在秘密消息来源问题上有“保持沉默”的特权。显然，米勒和库伯没能说服法官们给予他们这项权利，但在理论上，美国有数十个州及哥伦比亚特区发给了记者这本“授权书”，美国司法部也限制政府机构及检控官员对新闻工作者进行传讯。但实际情况是，记者们还是一再被传讯，而由于拒绝透露线人被判入狱的更不在少数。

法官们在做出不利于记者的判决时，往往认为这种“记者特权”使他们“凌驾于法律之上”，于理不通，更可能会导致犯人的逃脱。而赞成“记者特权”的人则要求最高法院立法，将这种特权明确化，正规化，从而保证新闻工作者有言论自由，能恪守其职业道德，进行“独立”并公正的报道。（陈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