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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视布什》第十二章:美俄共舞?

2004-06-15 18: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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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总统普京在2002年出版的政治自传中生动地讲述了一个童年时代的故事。在圣彼得堡自家简陋的公寓里,他看到一只走投无路的老鼠。那只老鼠危险而疯狂地攻击任何靠得太近的人。这一场面铭刻在年幼的普京心中。年幼的普京得到的一个教训是:绝对不要让自己陷于困境。

在多少年后,普京从叶利钦手中接过日渐消瘦的俄罗斯时,他又一次想起了童年的故事。不同于“斯拉夫意识”强烈的叶利钦,年轻而又目睹苏联(俄罗斯)衰变的普京深刻地了解俄罗斯的弱点——在苏联体制下,该国经济已远远落后于西方发达国家。现在的俄罗斯,就像一只茫然四顾的老鼠,绝望地寻找着出路。

普京不希望俄罗斯成为一只走投无路的老鼠,他希望俄罗斯成为一只富足、悠闲的老鼠,就像迪斯尼中的米老鼠一样,聪明、可爱、放松,并因此而拥有巨大的无形资产。普京首先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受人尊重、讨人喜爱的新政治家模特,他坚强、稳重、聪慧、优雅,充满男子汉气概,同时他也灵活、坦诚、谦虚、务实,是西方社会愿意打交道的人。

在他的影响下,整个俄罗斯也变得务实、自信起来,俄罗斯人不再过高地估计自己的力量,不再划定自己无法忍受的限度,不再让自己陷入困境。所有俄罗斯人现在都很清楚,俄罗斯最紧迫的任务是实现真正的现代化,而实现这一目标的惟一途径是,俄罗斯要加入全球经济——加入西方主流社会。这也使得美俄关系具有了浓厚的现实主义色彩。

    普京的“梦与真”

作为一个跨世纪的领导人,普京既承继了俄罗斯的传统,又有别于他的前任。骨子里,普京是具有强烈民族主义意识和民族自尊心的人,从这点看,他是不满意目前这种衰落的现状的;但在现实中,他又是一个头脑清醒、非常务实的领导人,他深知,在21世纪,影响力来自于经济实力而不只是导弹的多少,没有经济,什么都谈不上,而为了发展经济,就必须做出一些妥协,当然这些妥协也决不是“免费”的。喜欢钓鱼的普京深信,只要有耐心,假以时日,是一定可以钓上鱼来的。

做过情报工作的普京,对形势的判断是非常冷静和准确的。对于俄罗斯的现状与复兴,对于美俄关系,对于他的总统位置,普京至少形成了五个重要的认识:一是反西方政策对于国家来说毫无前途。俄罗斯的国内生产总值(3000亿美元)仅占世界的1%(美国占29%),仅相当于美国的3%,严重缺少发展经济的巨额投资和最新技术;2004年美国的军费预算是3860亿美元,而俄罗斯不到100亿美元,在苏联留下的726枚战略导弹中,60%过了服役期,21艘战略核潜艇有一半出不了海。无论是经济上,还是军事上,俄罗斯都不是美国的对手,俄罗斯拼美国只会越拼越衰。

二是北约东扩是不可遏制的,与其一味对抗,把自己放在北约的对立面上,倒不如接受现实,争取加入西方阵营、融入北约,在其中更有力地捍卫自己的利益,如果有可能的话,与欧盟一起把北约转化为政治组织,进而恢复沙俄时期与欧洲列强的亲密关系。鉴于俄罗斯的鲜明态度,现在已有很多人开始质疑“北约东扩为什么”,因为在很多人眼里,昔日的邪恶帝国已经不复存在,北约的指向性变得日益模糊起来。这正是普京希望听到的议论。

三是俄罗斯迫切需要资金和技术,而改善与美国的关系可以使俄罗斯更充分地与西方经济接轨,完善俄罗斯的市场经济体系,吸引西方先进的技术和投资,在打开俄罗斯市场的同时也更容易地进入西方市场,如果有可能的话,俄罗斯甚至希望加入欧元区。

对普京来说,他现在优先考虑的是向西方投资者和商人开放市场,用他的谦逊的说法,他要帮助祖国“赶上葡萄牙”(那是欧盟中最穷的国家)。虽然白宫不能要求某个企业或某位商人向俄罗斯投资,但走向常态的美俄关系和俄罗斯政府的开明姿态会越来越多地吸引投资者的注意,增强他们的投资信心。事实上,越来越多的美国商人和投资者已开始关注俄罗斯市场的动向,一些证券投资商对俄罗斯的股票市场非常感兴趣,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相继前往俄罗斯考察,并对那里的情况表示满意。据悉,他们将配合布什的到访,就俄罗斯的一些经济政策和投资环境进行深入的探讨。在另一方面,普京做出重大让步、加强同欧美关系的一个重要目的是要在削减俄罗斯的债务问题(目前俄罗斯国家预算的约30%用于偿还外债)上引出欧美的让步。

四是借助欧盟与美国的矛盾,制衡美国。普京显然已经意识到美国与欧盟在反恐、贸易、中东等诸多问题上的分歧,并意识到强化美国、欧盟、俄罗斯三角关系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在这个三角中,俄罗斯更倾向于借欧盟打压美国的傲气和霸气。于是我们便看到,普京在不同场合反复强调俄罗斯是“欧洲的一员”,甚至暗示要加入北约,在贸易冲突上也坚定地站在欧洲一边。

五是俄罗斯安全的威胁不是来自西方,而是来自南方,国内的繁荣和稳定是确保他保持高支持率和连任的关键。借助反恐战争,普京封住了布什的嘴,得以静心解决车臣问题,与此同时,俄罗斯的经济也在积极恢复和发展中。在这种情况下,花费资金来确保在越南和古巴的军事存在便显得愚蠢起来,俄罗斯从那些地方撤出便成了情理之中的事。

对此,华盛顿布鲁金斯学会的分析家达尔德指出:“普京一直希望成为美国的伙伴国,一个平等的伙伴,在很多问题上与美国合作。”1普京已经意识到,良好的美俄关系不仅会使世界变得更加安全,而且会解决他所关心的种种问题。普京似乎已经断定美俄关系“不再是一场零和游戏”。

普京想通了,并不意味着美俄关系就会一定好转,他还需要遇见布什这样务实的人,遇到“9·11”这样的转折性事件。事实上,在“9·11”恐怖袭击事件发生之前,普京就已决心与冷战时期的种种陈旧事情一刀两断,结束美俄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恩怨,结束两国不正常的战略和心理关系,而“9·11”则适时地提供了一个这样的机会。

在事件发生的当天,普京便毫不犹豫地对美国国民说:“我们站在你们一边。”几天以后,美国总统布什在与普京进行电话交谈时承认,“这对我来说显然意味着冷战确实结束了”。就这样,自从1945年以来,莫斯科和华盛顿第一次有了共同的敌人,普京和布什也都表现出了前任所没有的对美俄关系的乐观态度和真正结束冷战状态的决心。而在随后的上海APEC首脑会议期间,美国国务卿鲍威尔更进一步地指出,“不仅仅是冷战结束了,后冷战时代也已经结束了”。这是普京盼望已久的表态。

 这期间俄罗斯的一些做法,如对美国向阿富汗开战持全面合作的立场、允许美国在中亚地区建立军事基地、宣布撤消在越南和古巴的基地(俄罗斯事实上已经全部放弃了在海外的基地)、在美国退出“反导条约”等问题上持和缓态度,等等,都进一步强化了布什的认识,布什似乎已经断定——无疑是在他的国家安全顾问、俄罗斯研究专家赖斯的影响下——俄罗斯不再有威胁美国国家安全的意识,与莫斯科的积极关系能够更好地服务于美国的利益。更何况,俄罗斯有种种先决条件成为美国与阿拉伯世界、欧洲和前苏联国家理顺关系过程中有效的斡旋人,美国人去往许多地方的道路都要“经过莫斯科”。此外,能源领域则可能是最有成果的合作方面。

应该说,在俄罗斯的新政策中,多见的是健康而理性的思维,是本国利益的用心呵护,显而易见的是,普京不同于叶利钦(和戈尔巴乔夫),对同美国和西方的关系不抱幻想。2而美俄领导人2002年5月份的历史性拥抱,正是代表了实用主义的胜利。对普京来说,这意味着不再需要茫然四顾,他已很清楚自己和俄罗斯的路:对一只老鼠来说,有了粮食,就有了安全;而对一个国家来说,有了繁荣,才有了尊严。喜爱柔道的普京深知,许多时候,退就是进,守就是攻。就像列宁、斯大林多次为了赢得时间和空间而进行妥协一样,普京以其刚毅和隐忍,为俄罗斯的复兴赢得了安全的氛围、投资的信心和重新崛起的时间。有谁知道20年后俄罗斯会是个什么样子?

由此,我们也才看到了美俄在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上的突破性进展,看到了普京与布什多次的热烈拥抱和在戴维营的亲密交谈,看到了美国实业家踏上俄罗斯土地后的笑脸,看到了美俄关系在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终于走向了常态。虽然美俄之间还会有矛盾和分歧,但几乎不会再有剑拔弩张,不会再把对方视为假想敌,有的只是围绕着利益的交涉和妥协,那是一种正常的国家关系:不是盟友,也不是敌人。

     永恒的利益意味着永恒的矛盾

尽管在“9·11”后不断有言论表示美俄关系现状是良好的,未来是光明的,但这却不能掩饰克里姆林宫所面临的事关俄罗斯是否应该与美国密切合作的激烈的政治争斗及其背后所蕴含的美俄利益冲突。克里姆林宫顾问、学者谢尔盖·卡拉加诺夫的判断是,倡议与美国发展更密切关系的人和对美国持怀疑态度的外交和国防界的传统主义者之间将会有一场“激烈的争斗”。1这场争斗的结果将会决定俄罗斯对一些在华盛顿的议事日程上排名很靠前的问题会采取多大程度的合作,例如伊朗和朝鲜的核武器扩散问题。

在争论的硝烟中弥漫的则是美俄之间的不信任“气味”。两国不信任的部分原因是对世界上一些事件的观点不同,如对伊拉克战争和联合国作用的看法有很大分歧,但是更多的原因则源于美国与俄罗斯仍互有戒心。

从军事上看,华盛顿和莫斯科的军事战略都旨在准备进行大规模战争,双方数千枚核弹头仍瞄准着对方,随时准备进行反击。据悉,在布什拥抱普京的同时,美国军方却一直在关注着俄罗斯的核活动,并据此调整自己的部队;而俄罗斯军方则对美国的先发制人战略充满疑虑和不安。在2003年10月2日俄罗斯国防部公布的新军事方针中,清楚地表明,俄罗斯的国防政策开始向“重视核武器”方向倾斜,并保留采取先发制人攻击的权利,“意在对抗美国的一极统治”。2而五角大楼计划将部分军事基地从德国迁移到俄罗斯周边地区也使俄罗斯人充满疑虑。

值得回味的是,还是在伊拉克战争打响之际,俄罗斯国防部长谢尔盖·伊万诺夫就表态说,在国际安全体系即将崩溃的情况下,无论形势如何发展,陆军和海军都可以可靠地保卫占世界陆地1/7的疆土。在他看来,这场冲突使俄罗斯人再次回想起亚历山大三世的话:俄罗斯只有两个可靠的盟友——陆军和海军。3

政府的人事构成也使美俄之间多了几分不信任。尽管冷战已结束多年,但华盛顿和莫斯科的基层官员却没有发生太大变动:布什班子里有许多里根时代的官员,而在里根时代,俄罗斯就被称作邪恶帝国的中心;普京在外交部和军队中的高级顾问则大多是苏联时代的官员,他们对美国的用心充满怀疑。

两国的民间也充满了不信任情绪。据俄美民意机构2003年9月的调查显示,俄罗斯公民中,只有5%视美国为朋友;而提到俄罗斯,美国人首先想到的是共产主义、军备竞赛、克格勃和严寒;约40%的俄罗斯人和近一半的美国人表示,美俄只是一种“不得已的伙伴”。4不仅如此,莫斯科还对美国的私下承诺半信半疑,因为人们清楚地记得,远在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时代,美国就曾开个无数的空头支票,结果在达成一系列目的后却几乎没有兑现一张。
俄罗斯媒体还经常抱怨说,尽管布什已在口头上把美俄关系渲染的美丽而温馨,但美国却仍在法律和事实上限制美国公司对俄贸易;美国还在反恐旗帜下加强了对俄公民赴美的限制;俄罗斯加入世贸组织的进程,也不像预期的那样顺利;俄美双边贸易额也一直在低处徘徊,美国每年向俄罗斯的出口不及向哥斯达黎加的出口,美国对海外的直接投资中,俄罗斯得到的投资目前不足0.5%。俄罗斯人还抱怨说,如果美国真的想改善同俄罗斯的关系,那么它早就该取消将俄罗斯贸易地位与犹太移民联系起来的1974年《杰克逊-瓦尼克修正案》了。
在地缘政治方面,美俄之间也充满了暗礁。长期以来,俄罗斯与伊朗和朝鲜都保持着政治和经济关系,如果华盛顿进一步挑战“邪恶轴心”中的其它对手——伊朗和朝鲜,美俄关系将会面临重大考验。设在莫斯科的美国—加拿大研究所的所长谢尔盖·罗戈夫警告说,如果美国试图以一种触怒克里姆林宫的方式去对付伊朗或朝鲜中的任何一个,“俄罗斯将难以保持克制,包括在提供技术方面……如果美国决定重演伊拉克的一幕,脆弱的俄美伙伴关系将彻底破裂。”1

无疑,布什将向莫斯科施加更大的压力,逼迫它停止或至少削减对伊朗核武器计划的援助;而普京则会寻求美国在解决伊拉克问题后不再对伊朗、叙利亚、朝鲜采取与大规模毁灭性武器相关的先发制人行动的保证。这些很可能会贯穿布什的8年任期,如果他能如愿连任的话。
中亚也是美俄关系中的一根“横梁”。借阿富汗战争之机,美国人搭便车到了中亚,并很快与中亚和高加索国家打成了一片:在吉尔吉斯斯坦,美国不仅在马纳斯空军基地有驻军,还提供了总额约5亿美元的资金,联合英国等启动了近100个军事技术援助项目;在乌兹别克斯坦,美国也取得了汉纳巴德空军基地的使用权,双方还签署了战略伙伴关系宣言;在哈萨克斯坦,美军获得了领空飞行权和紧急降落权,且承诺在2004年花费450万美元给哈萨克斯坦军队购买弹药和装备,并对其进行训练;在塔吉克斯坦,美国仅2003年就提供了400万美元的军事援助,并为其训练军官;在土库曼斯坦,美军也取得了领空飞行权;在格鲁吉亚,美国军事顾问已经成为座上客;在阿塞拜疆,美国人也已开始“垦荒”;对亚美尼亚,美国已经开始以无偿提供武器的办法进行“收买”……显然,美国对在独联体国家特别是中亚和高加索国家的军事存在寄予厚望,并计划使那里的军事存在变成长期的。这使俄罗斯人担心美国领导的反恐战争可能会促使中亚国家走向事实上的独立,并形成对俄罗斯的战略合围。

考虑到俄罗斯目前在政治、经济和军事上的脆弱性,美国增加在俄罗斯邻国的军事存在将在很大程度上促使莫斯科和华盛顿的关系出现深深的裂痕,同时也带来地区和全球性的影响。而北约的继续东扩也将对俄罗斯的国家安全构成一定程度的威胁。作为回应,2003年9月22日,俄罗斯在中亚(吉尔吉斯斯坦)开设了第一个军事基地,并称之为捍卫国家利益的举动。而这似乎只是一个开始。

揭去繁花般的表面,人们会发现,美俄关系并不像布什宣称的那样至关重要。对美国来说,俄罗斯既不像一些俄罗斯人所希望的那样重要,也不像历史的记忆那样可怕。俄罗斯必须清楚的是,它不是美国对外政策中的重点国家,在反恐和防扩散并进的时代,华盛顿的重点主要是“问题国家”,俄罗斯不属于这类国家,从这种意义上说,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但这必然意味着,美国上层不会花大量时间处理与俄罗斯有关的事宜,俄罗斯不再是核心目标,更多的只是在达成目标时需要考虑的因素。在某种意义上,“美国把俄罗斯看作是一张对自己有利的牌,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来对付伊斯兰,对付中国,甚至对付西欧。美国需要俄罗斯强大的程度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利益,但却足以维护美国需要的世界力量均衡。”2

在另一方面,俄罗斯也不再被美国人看作是敌人。尽管美国知道,在可预见的将来,俄罗斯仍然是唯一能够用核武器从物质上消灭美国的国家,但却无论如何不再是苏联那种势均力敌的意识形态和地缘政治敌人。俄罗斯和美国如今不是敌人:双方的重要利益不直接相互抵触,有利益分歧,也有利益趋同。

俄罗斯国内的舆论也在给美俄关系降温。俄罗斯著名政论节目主持人阿列克谢·普什科夫警告说,普京应该认识到,人们经常提到的俄罗斯对布什政府的影响如何之大,是一种被过分夸大了的说法。事实的真相是,俄罗斯对美国的影响一点都不比法国和德国大。在他看来,美国自以为是,不需要任何人的建议,如果普京同意美国的所作所为,就会在非美国方面输分,而在美国方面也什么都得不到。1而且普京必须明白:在事实上承认俄罗斯更需要美国,而美国并不需要俄罗斯,会伤害俄罗斯人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而这对一个政治家来说,是很危险的。

不让美国太过随心所欲将成为俄罗斯重要的战略选择。克里姆林宫已经很清楚,冷战结束后美国对外政策的主要目标是保罗·沃尔福威茨早在1992年提出的限制其他大国在欧亚地区的发展,以便加强美国的优势地位。这就意味着,俄罗斯只能应(美国之)邀处于弱势。一个值得考虑的战略是,“如果现在就不让美国放开手脚,那么俄罗斯将有可能长期与美国一起作出决定并影响它。”2对于美国这个越来越崇尚武力的国家,俄罗斯别无选择,只能努力制止用武力确立美国统治的可能性。

与此相关的是,俄罗斯的雄心仍然难以掩饰。在苏联解体10多年后,几乎一半俄罗斯人还一直认为,“俄罗斯”和“大国”这两个概念犹如天然的同义词。在罗米尔民意研究中心的一次民意调查中,40%的受访者说,他们把自己的祖国继续看作“超级大国”。3作为俄罗斯人精神领袖的普京总统也多次提到,“我们的祖先教导我们,像俄罗斯这样的国家只能成为一个强国。”

对普京来说,彼得大帝、叶卡德琳娜、斯大林是历史的召唤,也是俄罗斯人的信心资源。为此,普京在很多场合都反复强调俄罗斯的伟大传统,推崇库图佐夫、苏沃洛夫精神,颂扬彼得大帝的丰功伟业。人们注意到,尽管俄罗斯现在并不十分富裕,但普京却坚持要修缮圣彼得堡的多处遗址,尤其是那些与彼得大帝密切相关的场所,普京很清楚光荣与梦想的关系。他无法忘记俄罗斯历史的辉煌,也深知自己的使命。只不过,面对俄罗斯惨淡的现实,他必须比他的前辈更多地选择韬光养晦。

人们看到,对于美国的一些不令俄罗斯开心的做法,俄罗斯大多做出了“宽容”的姿态。尽管俄罗斯强烈反对未经联合国授权对伊动武,但在战争开始后,普京还是及时表态说:“从政治和经济考虑,俄罗斯不希望美国失败。……俄罗斯过去同美国合作,今后将继续同美国合作”。而在俄罗斯外交车队遭到袭击一事,俄罗斯也没有大做文章。

但残酷的现实是,光有总统之间的热线和拥抱是不够的,美俄之间还需要寻找更多的共同点,一些事关双方利益并能显示出俄罗斯重要性的共同点。用俄罗斯学者的话说,如今的俄美伙伴关系就像一个倒金字塔:大头在上——上面发表了大量的联合声明;而小头朝下——下面实事做得很少。倒金字塔不可能稳定,应当使它有一种自然形态,使金字塔有一个由大量联合计划和实际行动组成的坚实基座。应当趁着伙伴关系框架尚未散架之机赶紧这样作。4但问题是,在布什的诸多未了心愿(如对伊朗、朝鲜的政权更迭)面前,普京能否始终保持超然的姿态,美俄关系是否还会看上去很美?

     美俄欧大三角

就政治“牌技”而言,普京可谓高手中的高手。普京很清楚,由于自身的经济实力有限,俄罗斯几乎不能建立一个自己的、拥有一群忠诚盟友的中心,它能做的只是利用俄—美—欧的三角关系获得更多利益。

从大国博弈的角度看,美国和欧盟都是普京的一张好牌。借助美国,俄罗斯不仅可以努力谋取着经济领域中的众多利益,包括投资、入世等事关俄罗斯前途的大事,还会借此得到西方的认同——这种认同感对俄罗斯人来说,已经久违了半个世纪还多——在此背后,不仅隐含着巨大的经济利益,还有很多妙不可言的军事、政治利益。

尽管如此,普京却仍然清醒地意识到,从古希腊时代起,凡是头脑清醒的政治家都知道单方面对外政策的危险性。普京并不想在一棵树上吊死,他还要通过与美国的若即若离保持俄罗斯独特的国际形象。

普京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通过适度挑战美国的权威既赢得了国内的喝彩,还在经济实力有限的情况下尽可能地保持了在国际事务中的影响力。在伊拉克战争之前,俄罗斯在反战中躲在法德背后左右逢源,并威胁否决任何授权对伊动武的决议,这引起了很多美国人的不满,而许多俄罗斯学者也担心,这将破坏已经好转的美俄关系。

但普京却不这样认为。在他看来,这样做有一石三鸟之效。首先是树立大国形象,表现出俄罗斯愿意并能够为世界和平负起责任来,并使世界意识到重大国际问题的解决离不开俄罗斯的参与,进而提高俄罗斯在未来国际秩序中的地位。

其次是淡化单方面地亲美的形象。尽管“9·11”后克里姆林宫尽一切努力改变与美国及其它西方国家的关系性质,但这并非意味着它单方面亲美(或亲西方)。在优雅地接受美国的诸多强加条件后,普京发现他没有得到布什的适当回报。在俄罗斯国内进行的辩论中,越来越多的人把他比作倒霉的戈尔巴乔夫,据说戈尔巴乔夫总是向美国让步,却得不到任何回报。在这个事关俄罗斯利益的关头,普京做出这种姿态显然有助于缓解国内的压力。不仅如此,适当与美国唱唱反调,也会使美国意识到俄罗斯的重要性,因为一个一味趋炎附势的国家是很难得到美国人的重视的。

更重要的是,这还是一个拉近俄罗斯与欧盟关系的机会,可以借此提高俄罗斯在西方特别是欧洲人心目中的地位,并有助于将车臣战争合法化。

在“倒萨”的迷雾中,普京很清楚地预见到,战争的结果虽有助于美国实现彻底重建伊拉克的目标,但要在中东赢得和平,联合国仍是美国唯一可以用来挽回面子的工具。正是看到了这个机会,普京才敢于和美国叫板,并时刻不忘提及联合国在伊拉克问题上的重要作用。

而在另一方面,欧盟牌则有助于平衡与美国的关系,挽救可能破裂的“婚姻”。正是由于俄罗斯在美国与欧盟之间角色微妙,美国才与俄罗斯心照不宣地再次走近。为了弥合因伊拉克危机而使俄罗斯与美国之间产生的紧张关系,俄罗斯总统普京盛情邀请布什参加圣彼得堡建市300周年的庆祝活动,而布什则会意地在2003年5月30日接受俄罗斯电视台的采访时投桃报李地表示,“希望同俄罗斯确立战略性的对话关系。”在6月1日的美俄首脑会谈中,双方就修复两国关系的裂痕达成了协议。

对此,美国学者指出,“伊拉克战争使美国明白,谁是我们的朋友,我们能依靠谁,不能依靠谁。我们曾经对俄罗斯不支持美国对伊拉克采取行动的立场感到失望。但是我们相信,我们两国的伙伴关系将在其他方面继续下去,比如说解决朝鲜问题、继续打击恐怖主义,国家杜马批准削减进攻性战略力量条约等方面。”1

使美俄迅速和解的不止是彼此的战略需求,还有重要的欧盟因素。在美欧关系面临考验之际,美俄关系显得尤为微妙。尼克松基金会主席德米特里·赛姆斯认为,美国担心的是俄罗斯、法国和德国进行“新的合作”的问题。“如果给美国的印象是,俄法德的合作超出了伊拉克问题的范围,目标是打掉美国的霸气,对美俄伙伴关系的前景就非常不利。”2而基辛格则认为,俄罗斯可以加入北约,但无论如何不能加入欧盟,因为北约还处在美国的控制之中,而欧盟正在日益摆脱它的控制,尤其是实行了与美元顺利竞争的欧元。1

但无论如何,仅有善意和共同的敌人不足以巩固美俄之间的关系。俄美之间的新关系建立在共同愿望的基础之上,即打击国际恐怖主义、控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和建立为双方深切企盼的能源关系。2这些能够丰富双边关系——但不足以使之天长地久。因为,俄罗斯真正的经济利益不在太平洋对岸,而在西方和东南。

俄罗斯的经济前景命系欧洲和中国。2002年俄罗斯与非独联体国家的贸易总值为1264亿美元,其中欧盟占44%,美国只占70亿美元,与荷兰和比利时(65亿美元)大体相当,但明显落后于中国(92亿美元)。在1996年至2002年俄罗斯吸引的190亿美元外国直接投资中,美国也仅占40亿美元,而欧盟则占70亿美元。现实是,俄罗斯或许无力阻止布什政府重塑国际政治秩序,但它却有一切理由寻求自己的经济利益,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俄罗斯的实用政治集中在经济成就而非外交政策问题上,这是普京的首要政治指导方针。

在被认为无法摆脱俄罗斯轨道的一些具有战略意义的国家,尤其是乌克兰、格鲁吉亚和哈萨克斯坦,俄罗斯的影响力也日益增强,这体现在普京日益迫切地希望利用经济权力手段来组建一个以俄罗斯为首的国家集团。3在这些国家的争夺上,美俄还会有很多“故事”。

柔道高手普京十分明白“游刃有余”在政治中的价值。现阶段,在未来世界秩序刚刚确定轮廓的时候,美国的垄断地位还没有形成一个稳定的制度,手脚不受束缚对于俄罗斯来说颇为有利,它能够在每个具体情况下做出是否与美国或欧洲合作、联盟或伙伴关系的选择,而不必被对加入的机构(北约)所承担的义务事先束缚住,正是相当灵活的回旋余地使俄罗斯在美国面前有吸引力。一个可以预见的未来是,如果普京的“新思维”不被很快否定的话,欧盟牌和美国牌将会长期打下去。

    “总统的角色”

影响普京对外政策选择的,还有国内的因素。在一般人的眼里,普京是一个具有非凡魅力和领导力的人物,长期稳定的高支持率使他成为了几乎没有连任悬念的大国领导人,但在观察家们的眼中,普京也许并非如民意调查和全球声望所显示的那样是一个拥有至高权力的人物,这正在成为日趋一致的观点。

毫无疑问,普京有着令人敬畏的雄心壮志和务实精神。在2003年5月16日发表的国情咨文中,普京对国际问题的最重要提法是:俄罗斯“在可预见的未来应当在世界上真正强大的、经济先进的和有影响的国家中占有一席之地”,“我们的所有决定和行为必须服从这一点”,在国际事务中也是如此。在普京看来,一个国家只有强大的经济竞争力才会有真正强有力的外交政策。

在普京看来,只有好的经济才有好的对外政策,为了达到这一目的需要经济一体化,需要与其他大国接近,无论分歧有多大,都不能用对峙的态度谈话。这也正是普京执政以来一贯奉行的对外政策实质。但缺乏足够的经济竞争力并不是普京无法持久执行强有力的外交政策的唯一原因,在国内面临的重重困难也使得这位性格刚毅的总统难以洒脱地在国际舞台施展才华。

尽管如此,包括布什在内的许多旁观者还是对普京抱有心情复杂的敬佩之情,也很清楚,至少是在21世纪的最初十年,普京和他的政治理念(包括对美俄关系的判断和规划)将会主导俄罗斯的走向。俄罗斯政治家丘拜斯曾经说过,普京有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本领——无论谁和他进行一番交谈后,临走的时候都会相信总统是站在他那一边的”。事实上,普京在国内外问题上种种被一些人视为“变色龙”的表现,也正是普京的魅力和存在价值所在,在经历了改革剧痛和多年的社会震荡之后,俄罗斯最需要的似乎正是一个能够凝聚起民族精神和各方力量的政治人物,他也许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么完美,却非常真实和“有效”。正如普京在《国情咨文》中所说的,“如果我们的社会四分五裂,如果各自都只考虑狭隘的小集团利益,俄罗斯能够抵御这些威胁吗?我相信,不团结就不能应对这些威胁”。

同样的话布什也多次说过。在“9·11”期间,布什曾经对身边的人说,“总统的角色是寻求大目标,我的一个工作是维护和平,不仅是美国的,也是世界的……我的另一个工作是保持国家的团结,如果国家不团结,你就什么也做不成。”1但问题是,面对接踵而至的威胁和挑战,仅仅搞好国内的团结还远远不够,人们希望的是,在团结世界上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迎战人类共同的敌人(恐怖主义、跨国犯罪、贫穷和饥饿等等)的问题上,美国能发挥与之相称的领导力量,走出日渐狭隘而不受欢迎的单边主义思维和“一个人的世界”,走进能使更多人充满活力、拥有尊严的阳光地带。

1 美联社伦敦,2001年11月16日电。
2阿列克谢·博加图罗夫,《“强加协议”战略》,俄罗斯《独立报》,2003年2月4日。
1《华尔街日报》,2003年5月28日。
2 日本《每日新闻》,2003年10月3日。
3 俄罗斯《共青团真理报》,2003年4月1日。
4 俄罗斯《消息报》,2003年9月24日。
1 《华尔街日报》,2003年4月1日。
2 谢尔盖·罗戈夫,《美国是否需要强大的俄罗斯?》,俄新社莫斯科2003年9月25日电。
1 俄罗斯《独立报》,2003年4月21日。
2 同上。
3 德国《南德意志报》,2003年6月25日。
4 谢尔盖.奥兹诺比申,《布什和普京的第二个任期》,俄罗斯《劳动报》,2003年7月16日。
1俄罗斯《生意人报》,2003年4月10日。
2俄罗斯《国际生活》月刊,2003年5月号。
1俄罗斯《消息报》,2003年5月18日。
2泰国《亚洲时报》,2003年4月8日。
3伊恩·布雷默,《欧亚大陆的未来》,《国家利益》(网络)周刊,2002年12月18日号。
1比尔.塞蒙,《还击》,第382-38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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