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杜卡教授请比尔到他家晚餐,娜达莎带路。路上,比尔问她当地治安怎样。她说:"很好呀,很少有偷盗,更不要说刑事案件了。我骑自行车去上课,车子就放在教学楼前的树底下,也不上锁,从没有丢过。晚上睡觉,女生宿舍也不用把门锁得紧紧的。"
"是警察看得紧吗?"比尔问。
"要那么多警察干什么?"她朝比尔笑笑,"人人有收入,不愁吃穿,也没有特别富、特别穷的人,贪婪之心就少多了。我们幼儿园的孩子都知道:不劳而获十分可耻。"
娜达沙带比尔走进了教师住宅区。区内树木葱郁。小路两侧,排立着几十幢双层小楼,都是红砖灰瓦,结构相似,但小巧精致,构成一幅绚丽的图画。
杜卡教授和夫人在大门口把比尔迎进了小楼,一只锦毛小狗摇着尾巴跟在后头。客厅里布局合理,但摆设不算讲究。正中是一套棕色的仿皮沙发和玻璃茶几。四壁悬挂着装裱精美的风景和人物油画。屋角是两棵一人高的棕榈树。地板上铺着深红色的拼花地毯。花环状的吊灯放射出淡黄色的光芒。
杜卡告诉比尔,住进小楼已有三年。这些小楼是由政府四年前统一修建分配职工的,连家具也是学院配备的。
"我们美国人经常搬家。每去一个新地方,就把房子和家具杂物都卖掉,到了新址再买新的。你们也一样?"比尔问。
"我们不用卖,"杜卡夫人说,"把房子和家具都交还公家,到了新工作单位又会有新的房子和家具。"
"你们也有私人财产?"比尔不太相信一个没有私产的社会。
"当然,除衣被等日用品外,我们也有个人电脑、摄相机、乐器、书籍、运动器械以及银行存款。搬起家来,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辆厢式运货车也装不下。"
晚餐十分丰盛,有奶油蘑菇汤、蔬菜沙拉、烤鹅、羊肉串和苹果派。杜卡夫人得意地宣布都是她一手准备的。他们就在隔壁的餐厅里,听着轻音乐,享受这西亚风味的美餐。看来这里的物资不缺。
回到客厅喝茶的时候,比尔又问:
"按照你们现在的住房收入和生活水平,你们算不算是摩达维的中产阶级?"
"我们没有这个概念,"杜卡笑着说,"既然没有富人和穷人,哪里来中产阶级?对了,比尔,你对各国中产阶级有研究吗?"
"说不上研究,"比尔答,"按照我们的观念,中产阶级庞大的国家社会就稳定。"
"可以理解,你们需要保持贫富两极。没有穷人,谁来替富人服务?谁来当廉价劳力的后备军?可敬的慈善家也就没有施舍的对象了。但是,就我们看来,贫富两极正是社会不稳定的重要因素。"
"难道你们的心目中就不存在中产阶级?"
"当然有。在我们的词汇里,所谓的中产阶级就是小资产阶级。它是一个不稳定的阶层。在社会分化中,少数人会上升为资产阶级,而多数人最终将沦为无产者或半无产者。在这次经济危机中,西方世界成百万富有梦想和自尊的白领阶层,不是由于丧失了工作和住房,变得一无所有了吗?"
"即使你们不赞同中产阶级的观念,难道你们的待遇和收入就没有差异?"比尔还不愿从自己的立场后退。
"当然有,但不大。譬如说,我们的校长和清洁工的工资就大约相差三倍。但还有人说,这个差距大了。"
"收入多的人能和收入少的人同样勤奋工作吗?"比尔表示怀疑。他来自一个给多少钱,干多少活的世界。
"为什么不?"杜卡反问道,"国家的信任和人民的委托就是最大的报酬。我们不以金钱腐蚀人民的灵魂,也不让生活的重担压断人民的脊梁,而是以高尚的理想和公正的物质待遇鼓舞人民。全国上行下效。这里,领导人往往比底下的人工作更辛苦,更努力。"
"我们校长每晚都要加班。职工们都知道校园里最晚熄灯的是校长办公室,"杜卡夫人接过话来,"就任五年来,他的奖金积累起来已达20万列伊。但他从来没有领取过。"
"为什么?"对这样自我克制,不计个人的行为比尔感到不可理解。
"他是领导人,又是老布尔什维克,"杜卡回答,"他们总是把享受放在最后。有这样的领导人,底下的职工能不仿效?"
"这就是你们提倡的'大公无私'?"
"我们不否定个人利益,只是把公共利益放在私人利益前头罢了。"
"听说贡献大的,政府还奖给小汽车,是吗?"
"我们重视物资奖励,但更侧重精神激励。对于多数人来说,荣誉重于金钱。当然,也有少数人认为金钱比尊严更重要。"
"请恕我唐突,你们这里有贪官吗?"
"当然有,但极少。我们是执政者。如果没有自觉和监督,官员很容易被权力和利益所腐蚀。幸好从一开始,我们就抓了苗头,有一个,就治一个,决不姑息,而没有等到腐败分子结成了水泥块,才用铁锤来砸。"
"许多国家也试图解决这个棘手问题,但效果往往不理想。你们为什么就能取得显著成果?"
"我们不一样,比尔。我们不提倡个人致富。这样,就撤掉了某些人思想上和法律上想捞一把的护身符。这里既没有贫富,暴发户就没有藏身之地。这是别人无法学的。我们这里,个个是穷人,也个个是富人。你说怪也不怪?"
杜卡说到这里,夫人插了嘴:
"不瞒你说,我丈夫去年也得到一部漂亮的基辅牌小汽车。他爱不释手,经常擦洗,甚至不让儿子碰。待会儿你回宾馆时,让他送你一程,你就用不着同娜达莎步行回去了。"
回到宾馆已10时许,大堂里空空荡荡的。但墙角里却站了两个目光炯炯的青年人,视线一直把比尔送到电梯口。上了楼,楼道里也有一名身材魁梧,剃了平头,贴墙站立,无所事事的中年人。同比尔点了点头,他一言不发。显然他们都是保安人员。大概是穆尔报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