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田沁鑫要改编《四世同堂》,就对她这部作品有所期待。期待来自信任,国内舞台剧诸导,田沁鑫具备处理这类原著的能量,有《生死场》为证。
我当然也好奇,一是她为何不将这条路走到底,少排或不排那些所谓实验之作?二是《四世同堂》原作为三部,八十多万字,这一次她又将如何处理?
看完演出,期待、信任和好奇都得到了满足,田沁鑫将舞台剧《四世同堂》排成了挽歌,北平的挽歌。没想到的是,我从这个戏里感受到了悲悯,一份强大的情感。
怜悯成为这出戏的贯穿情怀,笼罩在所有人物身上,不管是祁家的、钱家的,还是冠家的,使这出挽歌式的戏剧弥漫着一份庄严,一种仪式的力量。
1943年9月,老舍夫人携子女逃出北平,辗转抵重庆与老舍团聚。夫人对四五年间在沦陷区北平的所见所闻的诉说,激起老舍的创作欲望。
1944年,他正式动笔写《四世同堂》,同年发表第一部《惶惑》。1946年后,访问美国期间,又创作并发表了第二部《偷生》和第三部《饥荒》。
《四世同堂》的创作缘起就寄托着家国情怀,它是一次对遥远的沦陷的故土的倾诉;它更是一种巨大的怀念,对自己熟悉的北平人。
惶惑、偷生、饥荒,三部曲的命名极具挽歌性质。老舍先生对北平,心疼着呢!
舞台剧准确把握到原著的基本情绪和气质,并且将它们传达出来了。
《四世同堂》和三部曲,八十多万字,其实就写一个问题,人的尊严,中国人叫面子。要面子,或者不要面子,这是一个文化问题,在沦陷时期,它就是一个生死问题。
北平城见过世面,它不是第一次面对异族占领,明亡清立,清亡民国立,到日本人占领,朝代更替,战乱频仍,北平人总要面对这种问题,总要做出选择。那叫一个纠结。
我想到同样面对沦陷、被占领,1945年的东京人和北平人的选择完全不同,他们是从上到下,完全服从。他们不纠结。
《四世同堂》舞台剧没有对冠家等人物做更多的漫画化处理,这也是俺没想到,而且赞赏的。冠晓荷处理得好,我坐在二层,但依稀感觉到他头上的白发,不知是否造型有意为之,让我感动。
钱家毁了,冠家也毁了,祁家毁了一半。舞台剧集中和着重三家那些死去的人,这让祁老爷子对八十大寿和四世同堂的坚守有了非同寻常的力量,也使全剧的挽歌气质更加完整,浑然一体。挽歌是给沦陷期所有北平人的,不管是要面子的,还是不要面子的;不管是死去的,还是活下来的。
看到第三部,我一下想起尹丽川的名句:“一下雪,北京就成了北平。”小尹所写,又何尝不是挽歌?
小说《四世同堂》是对沦陷期北平人的整体包容,舞台剧《四世同堂》则对他们做出了整体超度。沦陷时期的北平人,你们有福了!
牟森(话剧导演)
文章来源: 新京报 实习编辑:任爱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