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一:尊严的声音

[ 2006-03-10 09:31 ]

 

中国日报网站消息:

昨天上午9点,贺绿汀音乐厅座无虚席。上海市委宣传部和上海市社联、市文联共同主办的东方讲坛·经典艺术系列讲座邀请著名旅美男高音歌唱家张建一和本报记者周玉明联袂演讲《世界经典美声艺术赏析》,并由张建一即席演唱。真诚的对话交流使全场气氛活跃,热情的观众递上台几十张字条,其中一位说:“张建一,从今天起,我们都是您歌剧艺术最老的新粉丝,最年轻的老粉丝。”

如今张建一已受聘于中央音乐学院声歌系外聘教授,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客席教授,杭州歌舞团特聘演员。他很喜欢这个音乐教授的职称,他也很喜欢北京、上海、杭州,如今他已带着三个学生,他教得很认真,他像周小燕一样爱他的学生,做备课笔记,亲自示范,教后写教学总结。他和周老师一个心愿:为中国歌剧走向世界而不遗余力。

如今他在中央音乐学院附近买了一套房子,安营扎寨常来常往地回家教学演出。记得1982年夏天他第一次赴京听意大利著名男中音歌唱家基诺·贝基的声乐讲座,其实内心渴望想看看北京。没钱住旅馆,也没有亲戚朋友,经人介绍下榻中央音乐学院的学生琴房,当时他是上音的学生,那副“行头”、“气质”完全能混过中央音乐学院的门卫,在琴房的水泥地上铺上一块草席,晚上十一点过后就成了他的房间。洗漱在走廊的公用厕所里,北京的自来水夏天是冰凉冰凉的无法冲澡,那年头臭烘烘的自己心里有着美滋滋的憧憬。如今已不年轻的张建一看着现在条件优越的学子总是心怀悲天悯人之感:他们会像我们这样真正爱音乐、爱艺术吗?他最想对他们说的是:以我走过的路为证,音乐不属于急功近利者!音乐不属于急躁!

歌剧表演艺术家张建一在国际上的知名度远远高于国内。他的才华在国内被“认定”的迟了一点。

这位凭着实力单枪匹马打进了西方乐坛,驰骋欧美歌剧舞台二十余载,与世界各地五十三家歌剧院合作,演唱了四十三部歌剧中的男高音主要角色的张建一,满怀对祖国、对恩师周小燕的深情,将于本月十五日晚在上海大剧院首次在国内举行个人独唱音乐会。我们终于能比较全面地聆听到他尊严的声音了。从他征服世界的声音里能听到中国人的勇气,中国人的骨气,中国人含蓄的霸气,中国人不屈不挠的志气!

张建一这次一到上海就邀请我一起直奔周小燕老师家,他要好好请老师吃顿团圆饭。没想到一进周老师家,等待我们的是一桌丰盛的晚宴和美酒。周老师的两个妹妹也赶来了,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周小燕特别钟爱张建一,因为他也姓张(周小燕丈夫是张骏祥),孩子们管他叫“大哥”,是张家的“大儿子”,我姓周,周老师管我叫“周家五丫头”,一家人难得欢聚一堂,海阔天空地神聊,不亦乐乎。

那天晚上十点,中央电视台正好转播张建一和中央音乐学院师生合演的歌剧《茶花女》,我们一起观看着,张建一扮演的男主角阿芒登场了,率真的周小燕脱口而出:“把张建一化丑了!唱的美,化妆丑!”张建一说:“学生演歌剧机会少,队伍嫩!”我看到周小燕一边看一边评论一边还不忘给自己的学生打电话让他们看张建一的演出。

分别时,张建一郑重地向恩师赠送一份世界著名的环球唱片公司发行的个人专辑,他与维也纳国家歌剧院合作的歌剧《犹太女》由环球唱片公司制成DVD在全球出版发行,以及他和圣·彼得堡广播交响乐团录制的《伟大男高音咏叹调》个人专辑,由环球唱片公司的D teea在全球出版发行,他与德国柏林交响乐团录制的李斯特《浮士德交响曲》由D ENON唱片公司出版发行碟片。这是学生对老师无以回报的爱最好的汇报。周小燕曾私下里对我说:“我的学生中张建一是最争气最重感情的!”

“我走遍海角天涯也忘不了祖国妈妈,祖国妈妈呀,儿女在海外漂流,常思念久别的老家,多少次托付远飞的大雁,捎给你深情的话,你听见吗?我亲爱的祖国妈妈……”被国际上誉为“欧美歌剧舞台的东方奇迹的张建一,这次回家乡开独唱音乐会,除了他最拿手的歌剧咏叹调,他最想唱的是中国作曲家施光南的作品《我的祖国妈妈》,还有《当我们不再年轻》、《北京颂歌》等。

司炉工唱西方歌剧

忘不了心中流淌的岁月,张建一从湖州走向杭州,走向上海,走向世界。一个玻璃厂的司炉工打进国际歌剧舞台的故事本身是一个传奇。

每次回家乡,张建一总爱站在湖州的大桥上默默静思,思绪、乐思如海浪拍打着,撞击着他的灵魂……

太湖之滨,鱼米之乡,丝绸之府,美丽的运河水养育了张建一美丽的歌喉,但他的少年却是灰色的。“文革”中他属于“黑五类”出身,由于父亲毕业于黄埔军校被批斗坐牢,母亲下放,他小学四年级就随哥哥下乡插队,后又回到湖州,在湖州平板玻璃厂当工人,很苦很累。15岁开始挖下水道、搬砖、挑水,以后又当了一名司炉工。每天烧完大炉下工后,到浴室清洗满身灰土时是最开心的时刻。他伴着哗哗的水声拉开嗓门唱起歌。浴室的共鸣声使他感到自己身处音响设备优良的舞台上。隔壁浴室有一位老文工团员听到他唱歌,说他有条金嗓子。于是,他想到杭州歌舞团碰碰运气,没想到碰到后来成了他妻子的女歌唱演员杨卫平,杨卫平看他虽然对声乐什么都不懂,但声音有天赋,她带着张建一通过她的声乐老师李家尧(周小燕的第一个学生)来拜周老师为师。在这之前,张建一在1977年春天恢复高考时曾报考了中央五·七艺术院校(现中央音乐学院前身),初试唱了6首歌,最后连复试榜都没上。隔了三年再来考上音,幸亏有周老师帮助应考,指点练唱,帮他纠正了许多业余歌手的毛病,他才如愿考上了上海音乐学院,成为周老师的学生。张建一对我说:“周老师是改变我命运的人,我儿时最想当的是运动员、飞行员,从来没想当过歌唱家。”

怎能忘1984年夏天,周老师带着张建一和另一名学生高曼华以及胡晓平、詹曼华参加在世界音乐之都奥地利维也纳举办的第三届国际歌剧歌唱家声乐比赛。当评委宣布由中国男高音张建一和中国女中音詹曼华同获比赛第一名时,欢呼声如潮涌。众目睽睽之下,人高马大的张建一像孩子见到久违的母亲一般,突然扑倒在周小燕的肩上,紧紧贴着老师的耳朵激动地说:“老师,谢谢您,今天是我30岁的生日,感谢您的培育,这就是学生对您最好的报答!”周老师意味深长地拍着张建一厚实的背,翘下巴幸福甜美地扬起。 

评委会主席汉斯·卡博尔惊呼:要不了二十年,西方歌剧舞台将被中国人占领!“许多评委认为好嗓子出在中国,中国已经形成了声乐学派,他们赞赏张建一演唱歌剧《艺术家生涯》中《你这冰凉的小手》时,在高音仍有抒情的温柔,歌声中不仅有意大利的热情,富有神韵,而且表现出“中国人的诗意”。

张建一在获第一名同时获得德国《歌剧世界》杂志特别奖,匈牙利国家电视台观众奖。国际评论他唱意大利咏叹调,有着意大利式的激情,戏剧性强,感情色彩浓烈。他唱法国歌剧咏叹调,用声用情有所控制,不那么奔放,也不那么纵情,注重高雅的气质及抒情的风格,讲究明亮的音色及细腻的情感,完全体现出“优雅抒情男高音”的特质。

去年十月在北京张建一主演《卡门》时,观众疯狂地在台下忍不住叫喊:“张建一你真棒!”指挥余隆叫绝:“大哥,你一上台,全身是戏!”

救场担任《卡门》男主角

张建一钟爱法国歌剧是有个漫长的过程的。为了形成自己独特的演唱风格,为了使自己不被激烈的竞争所淘汰,他作了一段认真的市场考察和研究。先从报刊杂志上挑选一些和他唱同样剧目的男高音,抄下他们的名字,然后去听他们的唱片和看他们的演出,用他们的长处短处来衡量自己(有时知名度会影响这种衡量)。这不光可以取长补短,还发现了当今唱法国歌剧的男高音不多,唱的好又有风格的更少,就悄悄下狠劲练,不松懈地永远处于时刻准备状态。

法国国家歌剧院新制作的《卡门》排演时,张建一原是第二组的男主角。机会来了,第一组男高音演了第三场后生病了,那天一早,张建一正在旅馆练法文,剧院来急电要他去一趟。到了剧场,急吼吼的指挥要他唱一下。在钢琴伴奏下,张建一把所有的唱段唱了一遍,指挥问他:“如果我们要你明天就上台演唱,你行吗?”“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演出,当然能上!但是戏还没有排过,尤其是第二幕那段和佐尼卡的打斗戏,难度大,没有排练过,真刀真枪的恐怕会有意外。”……

一小时后,当张建一穿上戏装佩上马刀,站到布景前准备排练时,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整个舞台的焦点都在他身上:导演和场记就音量如何体现重点戏中的重点让他尽快掌握和了解导演意图,灯光设计告诉他哪几个灯柱一定要站对,服装人员将各种尺寸的衣服鞋子让他试穿,化妆师在一旁讨论如何造型、是否要戴头套等。本来是几个星期里完成的事,要一天或者几个小时去完成。这种即兴发挥的高要求,高压力让张建一终身难忘。

第二天,张建一在没有音乐,没有试光的情况下上台,既紧张兴奋又过瘾。紧张的是他的法语台词观众能听出是个中国人吗?他主演的男主角法国观众能接受吗?兴奋过瘾的是自己成了第一个演唱男主角的中国人。但是意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第二幕中卡门为唐豪赛跳舞,而唐听到军营的号角吹响时要回军营而激怒了卡门。卡门用放在凳子上的真鸡蛋砸向唐时,照理要避开那飞来的鸡蛋,但偏偏不巧,张建一闪而不及地被鸡蛋重重地砸在右脑门上。蛋白粘糊糊地顺着张建一的额头流下,当时他思想集中在音乐和角色上,直到眼球模糊感到发痛,在紧接下来唱著名的咏叹调《花之歌》的前奏时才用力擦去。不过张建一身处那种戏剧性中感觉真棒,意外地为剧情增添了真实感、贴身感。另外在第三幕与合唱在一起的那段戏,轮到张建一与卡门对话时,合唱队员挡住了他的路,而这帮群众演员根本没察觉张建一还没到位,张建一急得连声喊着:“对不起,让一让。”好在当时乐队正响着,台下没有人听到他的急叫。

演出意外成功,根据合同张建一本来只演三场,最后加演了九场。次年又回到法国国家歌剧院主演歌剧《浮士德》。

不做声音的奴隶

1999年上半年六个月中张建一演出了五部歌剧,属马的他真可谓马不停蹄,从莫扎特到普契尼,从美国至欧洲。这五部歌剧的角色分别是二月在美国达拉斯演唱普契尼的歌剧《波西米亚人》中的青年诗人鲁道夫。三月在加拿大温哥华演唱威尔弟的歌剧《茶花女》中的阿尔弗莱德。四月在美国的威斯康辛演唱莫扎特的歌剧《魔笛》中的塔米尔王子。五月在佛罗里达演唱普契尼歌剧《托斯卡》中的画家卡伐拉多西。六月在欧洲芬兰演唱古诺歌剧《浮士德》中的哲学家浮士德。角色转换这么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适应不同语言和不同风格的音乐,五部歌剧有三种不同的语言,这对任何一位职业演唱家来说都是一种考验。既要具备对语言特征的敏锐,又要有对音乐风格正确掌握的能力,更难的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调整去练。懂行的知道莫扎特、古诺、威尔第和普契尼同属欧洲浪漫派时期的美声音乐,但是法国音乐中的情感和意大利音乐中的情感表达是完全不同的,而莫扎特的德奥风格又是与前两者不同。如果在演唱中忽略一丝就会差之千里。比如刚唱完普契尼隔一、二天马上又唱莫扎特,在发音技巧上就很难将莫扎特作品中需要的声音唱得纯正和不加滑音。张建一无助地感到那种在短时间里变幻的音乐风格对自己产生的巨大压力。

是的,演唱生涯二十多年了,最让他深感压力的不是高音,不是换声点,不是发声技巧,也不是气息,而是风格,这里包括语言、音乐、修养和声音,这四合一融在一起才能形成一种完整的风格。风格是思想、生活、素养、知识、人格、艺格、思格的总和。从事任何一门艺术离开了风格就没有了艺术。张建一告戒自己,绝对不做声音的奴隶。声音的尊严在感情中。

姚明、刘翔是体育界的世界冠军,我国音乐界的世界冠军张建一永远在冲刺!永远在拼博!他和体育界的冠军一样:汗水比海水咸!不是吗?血,红色的汗;汗,白色的血。帕瓦罗蒂在退休前巡回世界各大城市演唱已近尾声,他所属的唱片公司最近首次与中国歌唱家张建一签约,灌制他的第一张CD,以《伟大的男高音咏叹调》为题。负责录音的行家听后惊叹:从未想像中国人唱西洋歌剧可以这样传神!张建一绝对有条件成为帕瓦罗蒂的接班人之一。认为他的音色悦耳明亮自然,不会给人一种压逼感,听来舒服。很多歌剧男高音一味放大喉咙(音量)没有这种优点“犹如晶莹翡翠和一般宝石的区别。”

“没人认识”的大歌唱家

男高音被圈内人称“难高音”,在欧美,亚裔的演员要有所作为,要想出人头地,很难很难。剧院安排角色,首先总是先考虑欧美演员,只有他们唱不了的,才会轮到张建一。

从1986年考入世界著名的纽约朱丽叶音乐学院歌剧系并获得全额奖学金,他在歌剧事业上走上了一条艰难的不归路。每天练声、练法语、练意大利语、练英语、练身体、练形体……生活就是不停地练!练!练!歌剧演员需要强健的体魄,不能感冒生病,要保证充足的睡眠。歌剧演员是脑力和体力相结合的产物。像踢一场足球赛一样会大汗淋漓。晚上演出前要热身,要把思想、感情、情绪都充分调动起来。经常孤独地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地方,在候机室,在宾馆很寂寞,但一上舞台,一听到美的旋律,什么烦恼都没了,只有音乐和激情。他给自己演出定下的规矩是十二个大字:“全神贯注,精神饱满,充满自信。”

张建一擅长演唱意大利歌剧及法国歌剧中的抒情男高音角色,他已在世界各地歌剧院主演了四十多部歌剧。每次演完,走出剧场,都有不少追星族手拿着他各个时期的照片让他签名。有些四十岁以上的铁杆追星族硬是跟踪他的演出场次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观看他的演出。国外的掌声、鲜花对他已司空见惯,只有一瞬间的喜悦,他最盼望的还是回到国内演出,听到同胞们的掌声。1997年张建一在大都会演了《浮士德》后就想回中国,可又感到回来无用武之地,歌剧氛围还没形成。

当他终于有机会回国主演《浮士德》后的第二天,我陪喜爱哲学、文学、心理学的张建一到书城买书,又到小店买丝绸围巾等礼品送国外朋友。遗憾的是,这个在国际上被追星的已大名远扬的歌唱家,在国内竟没有一个人认出这就是昨晚在上海大剧院主演《浮士德》的大歌唱家张建一。是唱美声的曲高和寡?是唱美声的没有唱流行歌的魅力?是唱美声的没有“超级女声”一夜成名的实力?好在张建一很坦然很自在,走在国内的大街上,没有被围观的麻烦,很舒服。 
 (作者:周玉明 来源: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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