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累累的小学员令人触目惊心。

2011年年底，教练打学生事件曝光之后，武术学校频遭公众诟病。虽然多数武校采取的是现代化教育，但中国武术的师承传统以及古老的庭院式训诫仍或多或少地影响着现代武校。“棍棒底下出高徒”成为行业内不争的事实。

“问题少年”被送进武校

许多武校学生都是对学习失去兴趣的“问题少年”，进入武校似乎成为这些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孩子的最佳选择。16岁的高明就是其中之一。

2010年初，高明的父母把他送进了登封一家知名武校。像许多刚进去的孩子一样，高明对校内封闭的生活并不适应：16个孩子挤在一间寝室中，夏天只有两个电扇，晚上热得睡不着。而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床跑操，随后就是一天紧张的训练。训练是很残酷的。夏天，在太阳底下一晒就是两个小时，所有人都被晒得脱了一层皮。高明说，到了冬天，训练时也只能穿短袖，手脚长冻疮便成了家常便饭。不过让高明最为恐惧的是违反校规的惩罚。这所武校规定，学生不得使用手机、MP4，不准打架、吸烟、看小说。如有违反，便会遭教练的棍棒“伺候”。同时，训练动作做错或者偷懒，同样会被打。高明称教练一般使用少林棍，打多少和下手轻重要看教练的心情。“他们想打哪儿就打哪儿，没人敢还手。”高明说，如果发现逃跑，打得往往会更狠。有学员不服，教练就会让其他学生按住四肢，他再动手。“为了杀一儆百，教练们教训违规严重的学生前，往往会将上百名学生集合起来，让大家集体‘观摩’。”

在武校，体罚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学员几乎无人幸免。2010年一年，高明曾被教练收拾了三次。最严重的一次使他每次上厕所都要人搀扶。所以对于母校，高明的情感很复杂，有时候甚至有点“恨”。那些棍棒打在身上的“啪啪”响声，是他抹不掉的梦魇。

不过，在武校学生难管也是一个普遍现象，“仅靠说服教育肯定力度不够，”一位武校负责人说，一些胆大的学生甚至抱着六楼窗外的塑料下水管道一下子滑到一楼。“如果孩子出了问题，还不是学校的责任，打学生两下又能怎样。”一所武校一位60岁的门卫甚至展示了他脸上的伤疤，他因阻拦学生深夜外出，而遭学生殴打。

从“业余班”到“武术集团”

20多年的发展，民间武校已发展成为集培训、比赛、演艺为一体的多元化产业链。而对民间武校起推波助澜作用的是1982年电影《少林寺》的播出。随后，少林功夫红遍大江南北，慕名而来的习武人越来越多，登封的武校也如雨后春笋般发展壮大，最多时甚至“五步一馆、十步一校”。

事实上，张帅可与高明是怀揣着不同的梦想来到登封的武校。前者正是深受《少林寺》的影响从小酷爱武术，因家境贫寒，希望靠武术改变人生命运；后者则是家境殷实的“问题少年”，家长希望武校严格的管理能给孩子带来改变。他俩正是代表了前来学武的两类人。

习武人的“江湖路”

武校林立的繁荣背后，武校江湖的某些不良习气开始影响着越来越多学员的人生。2004年，登封市第一武馆的教练因琐碎小事对学生不满，拿学生“练手”，造成该学生头部重伤。2006年，登封市某武校教练发现学生私自外出，当即以违反校规为由，用武术动作对学生进行殴打体罚，致其中一名学生当场晕倒，后送医院抢救无效死亡。2007年，登封某武校教练为了给即将毕业的学生留纪念，用烟头给42名学生的胳膊上烫下烙印。2010年，一位吉林母亲千里寻子，称其在登封某武校的儿子因受大师兄的欺负而出走。

高明告诉记者，在武校，师兄欺负师弟也很常见，让师弟帮忙打饭甚至是洗衣服。此外，在2008年以前，登封武校在当地曾一度名声很坏。一些煤矿老板与百姓发生矛盾，便会打电话找武校的教练带上学生前来助阵。更不可思议的是，一些教练甚至带着学生还会干预别人家庭的纠纷。

对于所有武校的学生而言，都要面对毕业后的出路问题，毕竟在武校数以万计的习武者中，武术冠军屈指可数，更多的人流向社会，与职业武术擦肩而过。高明与他的同学曾不止一次地为出路而痛苦：“大家都在想，为什么受了这么多苦，最后还没有一个好的归宿？”但现实残酷，武校毕业后，有的进入专业队，有的当兵入伍，还有的当起了保安，而更多的返回家乡，甚至有的成为社会不稳定的因素。据当地媒体报道，2010年登封某武校6名学员学武四年之后，没有找到合适工作，便开始结伙抢劫。而此案办案民警亦称，武校学生犯罪目前已呈上升趋势。

不仅学生，武校的日子也不好过。学武至少要三年左右时间，周期相对较长，另外随着独生子女的增多，父母很少再将子女送到武校受苦。所以，几年来，登封武校数量锐减，武校也过了赚钱的黄金期，如今已进入薄利时代。

如今，张帅可已成功转型为河南省散打队的助理教练。但高明却想放弃，尽管如今他已是沿海某市的青少年散打冠军。在他看来，即便拿到武术冠军又能怎样？用不了两年时间，江湖上就不会再有你的消息(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高明为化名)。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编辑：宁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