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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

[ 2006-12-22 16:38 ]

 

卢贝隆综合症

大部分夏天所引起的季节性不适,虽然也许只是让人不舒服,或者令人疼痛,甚至不过是叫人尴尬,但至少人们都会对此一掬同情之心。如果有人因为吃多了辣香肠而生病,在康复之前,他的朋友们多半不会冒险要求他返回社交圈。同样的,三度晒伤、玫瑰红酒中毒、被蝎子咬到、使用过量蒜头或者因长期暴露在法国官僚制度下引起的眩晕恶心,这些病痛都让人要忍受一些皮肉之苦,但病人至少是单独而且安静地受苦。

但是有一种病,远比蝎子和劣质香肠更厉害,我们自己就体验过,在法兰西的这个安静角落里,我们在当地的居民身上也见识过很多次。这种病的症状通常出现在七月中,要一直持续到九月初—双目充血,哈欠连天,没有胃口,脾气暴躁,没精打彩,还有轻微的妄想症,即突然会很迫切地想去修道院隐居。

这就是“卢贝隆综合症”,又名“渐进式社交倦怠症”,其令人同情的程度不亚于给百万富翁当佣人这样的问题。

如果我们检查这些病人,也就是本地的永久居民,就可以明白这种病从何而来。当地人有他们自己的工作、朋友,不紧不慢的生活。

他们选择生活在卢贝隆,而不是世界上任何一个繁华都市,是为了避开这世上大部分的尘嚣。一年里有十个月,这种怪脾气是能被人理解,而且可以忍受的。

让我们来看看七、八月份吧。游客从全世界涌来,刚下飞机或者才从高速公路上下来,就渴望着来点社交活动。我们去认识一下当地人吧!去他的吊床读书!去他的林中散步!去分享他与世隔绝的恬静!他们需要人陪,一起吃午餐,一起喝酒,于是邀请和回请飞来飞去,直到一连几周里,每一天都被排得满满当当的。

假期终于在最后一次酒瓶成堆的晚宴中结束,甚至在观光客脸上都可以看到些许疲倦,他们根本没想到这里的生活如此热闹。他们半开玩笑地说,过去这几天下来,他们回去得好好休息,才能缓过劲来。这里总是这样吗?你们怎么顶得住?

这里当然不是这样,我们也撑不住。与许多朋友一样,我们也在你来我往的拜访之间垮掉了,一边小心翼翼地保卫难得空闲的白天和傍晚,一边少吃少喝,早早上床睡觉。每年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我们总是要和同病相怜的朋友们探讨,怎么避免夏天变成这样的耐力测验。

大家都一致认为,意志坚定是最好的答案。多说“不”,少说“是”。硬起心肠来拒绝找不到旅馆而突然拜访的游客,拒绝家里没有游泳池的小孩,拒绝丢失了钱包的绝望旅客。意志一定要坚定,你可以乐于助人,也可以和善可亲,粗鲁无礼也没关系,但是最重要的一条—意志坚定。

其实我知道,想必大家都知道,明年夏天一切还会是老样子,必须得苦中作乐,我们会的,如果还没被累死的话。

还愿节

汽车已经不允许进入村中心广场,广场的三面摆起了摊子和桌子,剩下的一面是一排装饰着霓虹彩灯的脚手架,撑起一个用厚木板搭起的高台。咖啡馆外面,原来只有一排的桌椅增加到了十排,还特意新增了一名服务生去招呼从肉店门口一直延伸到邮局的长龙。孩子们和狗儿们在人群中互相追逐,不时从桌子上偷几块方糖,顺便躲开老先生手里假装生气而挥舞着的棍子。今晚没有人会早早上床,孩子们也不例外,因为今天是村里一年一度的盛会—还愿节。

节日盛典从下午广场上喝过庆祝酒就开始了,各个摊位正式开始营业。本地的工匠们,下午都特意刮了胡子,一个个显得容光焕发。

他们或是端着酒杯站在自己的摊子后面,或是把摊位上的展品做最后的调整。展品称得上是五花八门——瓷器和珠宝、蜂蜜和熏衣草香精油、手工编织物、铁器和石器、画和书、明信片、加工过的皮革制品、橄榄树把手的开瓶器、各式各样晒干的小草药袋子。喝下的第一杯红酒已经让人们感到了饿意,卖比萨的太太顿时生意兴隆。

人潮渐渐散去,吃点东西,又渐渐聚拢。夜幕低垂,空气温暖,没有风,远处的山脉好比倚在天边的驼峰。三人手风琴乐团在台上亮相,奏出欢快的西班牙乐曲,此时稍后将上场的亚维隆摇滚乐队,正在咖啡馆里喝着啤酒和茴香酒。

第一对舞者上了场,一位老先生和他的小孙女,小姑娘的鼻子刚到爷爷的皮带扣,双脚踩在爷爷脚上摇摇晃晃。一个爸爸、妈妈和女儿组成的三人舞队加入了进来,接着又有更多上了年纪的夫妇,姿势有些僵硬地相拥起舞,一脸专注竭力地回想起五十年前学过的舞步。

随着一段华丽的手风琴和鼓点的合音,西班牙舞曲结束,摇滚乐队开始了五分钟的热身演奏,一阵电子音乐传到舞台对面教堂的石墙上,发出阵阵回声。

乐队的主唱是一位身材健美的年轻女郎,一袭紧身黑衣,头戴一顶热辣的橙色假发,一上台还没开场就吸引了全场的注意。一位老先生,帽檐几乎都要碰到突出的下巴了,从咖啡馆拖来一把椅子,正对着坐在麦克风前。有了他做榜样,等女歌手一开唱,几个村里的男孩也大着胆子从阴凉地里窜出来,站在老先生的椅子旁边。他们全都像被催眠了一样,紧盯着在他们头顶上方摇摆发亮的黑色屁股。

村里的女孩子们,因为没有男伴,互拥着紧贴在被催了眠的男孩子们背后起舞。一名服务生放下托盘,跳到一位坐在父母身边的漂亮女孩面前,请她跳舞。女孩子羞红了脸,低下头,倒是她妈妈用手肘推她,“去吧,去吧,节目就快结束了!”

整整一个小时的音乐声,几乎震歪了广场周围的窗户,这时乐队演出了他们的压轴戏。女主唱仿佛化身悲伤夜晚中的毕亚芙(Piaf),声情并茂地唱了一首《我的路》,结尾部分的歌声散作呜咽,她在麦克风前弯下腰来,只看见那橙黄色的头顶。老先生用力点头,用拐杖敲打地面。跳舞的人群回到咖啡馆寻找剩余的啤酒。

往年还有从战争纪念碑背后发射的烟火表演。今年由于干旱,烟火被禁止。不过这真是个很棒的晚会。你肯定从来没见过邮差先生是怎么跳舞的吧!

(编辑:王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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