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肆虐,让深陷其中的各主权国家疲于奔命。进入2012年,债务危机究竟会往何处去,危机笼罩下的全球经济又是怎样一番景象?美联储7人管理委员会成员、芝加哥大学布斯商学院教授兰德尔・克洛兹纳就相关的热门话题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刚刚过去的2011年,全球经济最热门的关键词之一,恐怕当属主权债务危机了;和过去几十年的历史不同的是,这一次危机的主角并不是发展中国家,而是发达国家。
最先出现的是欧债危机,这场危机从2009年底爆发至今,始终没有得到有效遏制,尤其是过去的一年,几乎每过一段时间,关于这场危机的最新信息就会见诸报端,大部分是坏消息,少部分的消息则表明,我们还有时间,继续等待下一轮的坏消息。
希腊、爱尔兰、葡萄牙、西班牙、意大利,欧洲国家一一中招,这些国家于是也被人们戏称为“欧猪五国”(PIGS),其中意大利和西班牙分别是欧元区第三、第四大经济体。2011年12月份,标准普尔将德国、法国等15个欧元区国家都列入信用评级观察名单。此后,穆迪又将比利时主权信用评级连降两级,并展望为负面。
欧元区的主权债务危机深重有加。曾经因准确预言美国次贷危机而获得“末日博士”之称的纽约大学教授鲁比尼更是断言,欧元区成员国已经丧失了清偿债务的能力,且无法继续在欧元区中存活。“最晚在2013年,也有可能是在2012年,全球经济就会掀起风暴。”
其实,大洋彼岸的美国的主权债务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2011年年中,美国政府的债务达到上限,要求国会提高债务上限的政治博弈一直持续到最后一刻。接着,全球三大评级机构之一的标准普尔又下调了美国主权信用评级,这在美国历史上还是首次。
法国两任总统顾问,横跨政经两界的政治家、经济学家、哲学家和作家雅克・阿塔利曾经将全球爆发主权债务危机的矛头直指美国经济,在他看来,使欧洲陷入经济衰退的原因并不在于欧洲自身,而是源于美国的金融危机;全球最困难和最重要的问题始终是美国的经济问题。
危机肆虐,让深陷其中的各主权国家疲于奔命。进入2012年,债务危机究竟会往何处去,危机笼罩下的全球经济又是怎样一番景象?欧元正式流通迈过10周年门槛之后,又能走多久?美国前总统小布什的经济顾问、美联储7人管理委员会成员、芝加哥大学布斯商学院教授兰德尔・克洛兹纳(Randal l Kroszner)在应上海浦东国际金融交流中心邀请来沪讲学期间,就相关的热门话题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欧洲没有建构起很好的机制来应对财政问题
文汇报:2011年以来,主权债务危机备受全球各界关注。如果让您对2011年的三大事件进行排序,主权债务危机将占据怎样的一个位置?
克罗兹纳:我认为排在第一位的,也是最悲剧性的事件,是发生在日本的破坏性极大的地震,它对日本造成非常大的破坏,对日本经济也有非常大的负面影响;它同时也对世界经济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尽管日本现在已经不再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被中国所取代了,但是,实际上中日两国的经济规模仍旧是一个级别的。所以,可以想像一下,如果中国发生这样的地震,就会导致沿海地区的制造业瘫痪,其影响会很自然地传播到全世界。所以,日本地震在给日本带来悲剧性后果的同时,也给世界经济造成了非常大的冲击。
排名第二位的大事件,应该是“阿拉伯之春”,也就是发生在中东和北非的政局巨变,那里充满了很大的不确定性,导致了石油价格上涨。这是人们意料之外的变化,由此对通胀、生产和运输成本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这两件事是近年最重要的事件,它们都出乎预料,人们在2011年年初根本不可能预测到会发生这两件事。
第三件事情就是你说的主权债务危机。很不幸的是,危机目前仍在进行之中,仍旧没有得到彻底解决。我们可能每隔两个小时就要关注它的发展动态,因为它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欧洲看上去并没有能力建立起一种机制来彻底解决此次危机,他们非常迟疑不决,尽管他们正在向正确的方向前进。希腊此前竟然曾经提出“公投”这一说法来解决自己的债务危机。因此,不确定性仍旧在欧洲上演。当然,美国的金融市场也是一样。
可以说,日本的破坏性地震扰乱了全球的供应链,中东和北非的变局带来了石油价格的不确定变化,加上欧洲财政危机的不确定性,这三个主要的负面事件,前两者是不可预测的,后者可以预测,人们应该更早地就此采取措施。
文汇报:您认为,造成欧债危机的究竟是眼前的全球金融危机这一因素,还是欧元机制本来就存在的问题所导致的?
克罗兹纳:我认为更大程度上是欧元的机制性问题,欧元区没有真正解决一些基本问题,其机制应对并不是很好。我之所以说欧债危机是可以预测的,也是指欧元区的机制并没有很好地建构起来,以应对可能的财政问题。
文汇报:除了欧洲,2011年美国的债务规模也非常大,美国国会在最后关头才通过了上调债务上限的决定,此后,美国的主权债务评级又被下调,这是否意味着美国也像欧洲那样陷入了债务危机?
克罗兹纳:标准普尔下调了美国主权债务信用评级以后,其他评级公司并没有做出同样的反应。所以,相比美国的财政状况本身,我觉得评级下调更多的是标准普尔的个体行为。不过长期来看,我也承认美国面临着财政方面的挑战,需要尽快予以解决。
文汇报:那么,在您看来,未来债务危机究竟会朝什么方向发展呢?
克罗兹纳:主权债务危机正在不断变化之中,能否找到解决问题的机制目前看来仍旧是个未知数。人们想使用美国在金融危机期间曾经使用过的机制,即所谓的“定期资产支持证券贷款工具”(TALF),这很像欧洲现在的金融稳定基金(EFSF),既可以用来购买资产,也可以用来向银行注资。人们也想能够利用这样的基金,类似于我们当时使用过的TALF那样,即由美联储提供资金给TALF项目、以便用来购买长期资产。但是,人们仍旧没有真正掌握这一工具的机制。德国并不希望欧洲央行去注入资金,那么到底应该由谁来提供这些资金呢?他们希望中国提供。中国会不会提供资金,仍旧是一个问题。
文汇报:正如您提到的,中东和北非变局对主权国家的政治提出了挑战,主权债务危机又对主权国家的经济提出了挑战。面对这样的局面,主权国家未来究竟应当怎样自处?
克罗兹纳:我觉得未来会有更大的挑战,仍旧有很多不确定性。“阿拉伯之春”究竟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其对新的政府和治理意味着什么,对石油投资或者油田开发意味着什么,所有这些都具有非常大的不确定性。这也会对石油价格带来很大的影响。石油价格上涨,是因为人们担心在政治骚乱期间石油供给会受到抑制。这正是石油价格2011年上涨的主要推动力。如果各种不确定性降低,那么石油价格自然就会下落。
文汇报:欧债危机的另一个效应,是人们对区域一体化或者说区域治理的前景感到不确定。您怎么看区域一体化尤其是欧元区的前景?
克罗兹纳:对于欧洲而言,他们必须作出决定:欧洲是否需要如此紧密的一体化?美国历史上曾经是非常松散的联邦,各自独立而不互相依赖。我们曾经有货币联盟,但是财政上的联盟却非常松散,这并没有带来非常好的经济结果,于是,我们就选择建立更加强有力的财政联盟,1789年通过了《美国宪章》,此后的美国运行得很好。所以,欧洲现在也必须决定他们是否也要朝这个方向前进。我认为他们还没有作出决定,欧洲在危机的进程中一直犹豫不决。他们应当有一个清晰的看法,即究竟要不要像美国的宪章所规定的那样,拥有更紧密的财政联系和更强有力的中央政府。
对于世界其他国家而言,类似WTO那样的现有机制规范了开放贸易,这样的机制实际上是非常重要的实体。此外,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和世界银行也一直在讨论投票份额的改革问题,以便使投票份额更加接近各国的GDP份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