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校友文化不是积累人脉和寻求捐助那么简单,而是社会横向联合、自组织以及自我发展的一条重要途径。

不久前有学者在中山大学 85周年庆典上强调,“校友文化不应是校友捐赠文化”,说得很有道理。美国的大学正常运转起来花费很大,虽然学费很贵,但如果单纯依赖学费的话,恐怕没有哪家私立学校能够支撑得下来。所以,校友的捐赠就成了私立学校能够持续发展的重要资源。不过,就算是要校友捐赠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们的捐赠主要从两方面着手:一是在学校上学期间对学生好一点,让他们学到更多的东西和感受到更多的关怀；二是在学生毕业后还和他们保持定期的相对密切的联系。为了实现前一个目标,学校要提高自己的教学质量,要聘用让学生觉得有价值的教授,同时也要引导这些教授和学生建立学业和情感上的密切联系。所以大学里的老师大多是非常NICE的,也乐于与学生交流；每个老师都必须设置专门回答学生问题的办公时间,让学生找老师更加方便；除本科生的导师制外,点对点的耐心辅导是经常性的。这样几年下来,无论是学业上还是感情上,师生之间的联系都相当紧密和长久。而学生和教师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其实就等同于和学校建立了良好可靠的关系。

此外,学校的行政部门对校友的跟踪联系也非常到位。在学生毕业后也经常给他们寄明信片,告知他们学校近况和送上祝福,也邀请他们回来参加一些活动。卡片一般都制作得非常精美,有时还附上捐款的额度表,从20美元到1000美元以上,都可选择。当你收到这些问候多了,甚至回去参加了活动,你也就不好意思只是收卡片而不作表示,于是捐款就成了非常自然的选择。当你觉得对这个学校已经作了回馈和贡献后,你会更加关注学校的发展,与其建立更密切的联系。当然,这也是以后继续捐款的动力所在。

最近这两年,由于金融危机的关系,那些在很大程度上依赖校友捐助的学校也感受到了经济上的压力———受金融危机影响的校友多了,捐助自然就少了。因此在预算上开始精打细算。我所在的学校,教师的工资在2008和2009年基本就没有涨过。但即便如此,来自校友的捐助还是源源不断且名目繁多:10月份我办公室所在的大楼就被重新装修,家具、桌椅、墙面、所有的大窗户都被更换一新,装修的钱主要来自一个校友基金会的捐赠；11月学校举办酒会,有一个本地的校友个人就捐助了上百万美元,当然,他获得了比校长更加长的发言时间；也是在同一个月,学校要举行足球赛,由于连日下雨球场积水,最后决定动用直升飞机来吹干球场,遭到教授的质疑,学校的解释是,这又是一个校友的捐赠,学校不用出钱。

一个国家具有发达的校友文化,其实是这个国家拥有独立和强大的公民社会的标志。在这样的社会里,不但校友会,实际上大多数被社会需求的民间组织都在强劲发展。从这个意义上理解,美国的校友文化,就不是积累人脉和寻求捐助那么简单了,而是社会横向联合、自组织、以及自我发展的一条重要途径。在校友文化中,大学教育可以不必依赖政府和资本家,可以自己运转,从而摆脱了商业利益和政治对教育的干扰。所谓教育独立、思想独立,首先就是从这种财政独立、社会关系独立中发展起来的。像我所任教的学校,在19世纪的时候由教会首倡,但之后就一直独立运作,靠现任学生和前任学生的支撑,一直顺畅地发展了160多年的时间,影响力也在扩展之中。这几乎是所有美国私立大学的发展道路。

同时,校友文化还把大学教育变成了一种终身的文化认同,让人们因共同的知识、记忆和温情而凝聚起来,因此成为整个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黏合剂。几天前,当我穿着印有学校标志的T恤到政府部门办事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非常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并攀谈许久。原因很简单:他也是我所在的那所学校的毕业生———半个世纪前的。

作者：唐昊(华南师范大学副教授,现任教于美国伦道夫梅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