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浇灌的水
这条时常漂浮着泡沫、拖鞋、食物残渣和商品包装的排污渠,对麦苗来说无疑是一剂毒药。
远离黄河,往南进入豫东平原腹地,水的问题却以另一种方式严峻起来——水体污染正侵蚀着本已贫瘠的水资源,进一步恶化浇灌环境。
位于睢县惠济河两岸的农民就深深受困于此。这条仅长191公里的淮河支流,经豫东5县后入安徽。在过去十多年的时间里,平均每10公里就有1座大型制药厂或造纸厂的污染密度,让它变成一条粘稠恶臭的黑色沟渠。
睢县朱庄就是位于沿岸一座普通的村庄,在与惠济河共存的日子里,后者除了污染嗅觉和地下水源外,并无他用。“夏天的时候,一里地外都能闻见。”64岁的村民安志强坐在院子里说,他身旁的水井已经抽不出水。由于过分依赖地下水灌溉,井内水位已严重下降。
有些胆子大点的村民开始想起用河水。这是个冒险的尝试,这条时常漂浮着泡沫、拖鞋、食物残渣和商品包装的排污渠,对麦苗来说无疑是一剂毒药。“反正不死也得害病。”安志强说。在河南、安徽两省,毒死家禽、引发癌症等事件经本地媒体报道后,惠济河变得臭名远扬。
安志强年轻时关于惠济河的记忆非常美好,可以游泳、洗衣服甚至可以直接饮用。而现在,想要找到一条这样的河无疑是一种奢侈。在现在一些饱受旱灾肆虐的乡村,喝完地下水后,人们开始用漂白粉过滤山涧河水饮用。“水资源利用不合理,水体污染,已经成为加重旱情的两大因素。”环保咨询专家马军说。作为重灾区的河南,则两者齐备——人均拥有水资源量不足全国平均水平的1/5,且近一半的地表水和地下水已不适合使用。而在全国范围内,七大水系已有三成失去使用功能,连农业灌溉都不行。“这些都把环境推向一个崩溃的边缘。”马军说,“我们将逐渐丧失应有的抗灾能力。”
一个近似“临急抱佛脚”的计划正在实行。为改变水质并适应抗旱,惠济河上游正引用大量的黄河水冲洗河床。此举的效果快捷且明显,河水从墨黑变成淡棕色,垃圾也少了很多,一些沿岸农民开始提水灌溉。“总比什么也不做好。”一位朱庄村民说。
“最幸福的事”
弃田打工成了不少精打细算者的首选。
1970年代初,安志强也曾热火朝天地在这里抗过旱。那时候他负责开生产队里的大功率水泵,用直径3米多的大水管把河水送往下辖的6个自然村。田地里,劳动号子响彻天边,场面壮观。
除了河边一条斑驳的红砖渠,安志强的记忆已成为过去。虽然同是抗灾,但不同年代的解决方式又不一样。“现在各买各的泵,各浇各的田。”安志强说,“人心凑不到一块了。”
“凑一块”是他前段时间的设想,他找了一些乡亲,商量能否大家凑钱买个大水泵,像生产队那时一样分水到田。讨论倒是很激烈,但是却没了下文。再找他们的时候,有人说他准备出去打工,有人说已经买了农具,有人嫌钱太多……“众口难调,老一套不管用了。”
在邻近的村庄,另外一些人也在实施着他们的抗灾试验。有些村装了“井井通”,水管直接拉到各家田地,刷卡就能取电灌溉浇水;一些在外有所成就的企业家也赶回家乡,捐款并参与抗旱。
随着浇水次数的增多,人们又被新的问题困扰——浇灌成本。井水水位不断下降,耗油量也不断增大,一些村民已暂停了浇麦。他们的理由很简单——油钱砸进去了,但不知道能救活多少。
一些村民算过账,按一亩地浇两次来算,加上其他成本,每亩地要二百多块,已经占了一亩收成的一半,而且还要在不减产的理想状态下。
所以,弃田打工成了不少精打细算者的首选。当然,令人欣慰的还有国家将对粮食收购价每斤至少涨一分钱和即将发放直补的消息。
虽然人们总是各怀心事,但在各地政府部署里,则是一场雄心勃勃的大战役。截至2月8日统计,北方冬麦区8省日最高投入抗旱人数1349万人、开动机电井126万眼、泵站2.18万处、抗旱机动设备179万台套,出动机动运水车辆28万辆,累计投入抗旱资金32亿元。现在,8省旱区受旱麦田已灌溉五成以上
虽然后来两场雨稍微缓解了旱情,并促使全国耕地受旱面积减少了2500万亩,但目前仍有346万人仍饮水困难,气象专家也称北方干旱短期内难以缓解。
2月9日,元宵节。这天傍晚,安志强浇完了最后一亩麦子,骑着三轮车慢驶在惠济河的河堤上。升腾的雾气渐渐包裹了整个村庄。
庆祝节日的鞭炮和烟火已经提前在村里响了起来,在这片充满硫磺味的氤氲中,安志强开始计划明天的事情——到田里坐坐,如果多找到几棵吐绿的麦茬,那将是现在最幸福不过的事情了。编辑:肖亭 来源:南方周末(记者 叶伟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