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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宇入狱后，陈之行听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马宇竟然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马宁的亲堂弟！传话给陈之行的不是别人，而是林笑成！林笑成笑着对陈之行说：“之行啊，年轻人做事往往对后果估计不足，这倒是没什么奇怪的。但是，作为老大哥，也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承新人，我得叮嘱你一句，山连着山，水连着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你那双凡夫俗子的眼睛所能洞察的，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上演大义灭亲啊，你这不是傻嘛……” 林笑成语重心长的“叮嘱”让陈之行着实心烦了好几天——主动跟马宁“认错”吧？不是那么回事儿；不提不念吧，也不是那么回事……更令他心烦的是，很快，就有谣言四处飘散了。 “这次可有陈之行好看的了，得罪了省委组织部的领导，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嘛……” “陈之行马上就要被架空了，把省委组织部领导的弟弟送进监狱，能有啥好下场啊……” “陈之行被刀砍了，砍成植物人儿了！这是活该啊，谁叫他瞎抓一气，抓到顶头上司脑袋上了……” 好在马宁主动给陈之行打来了电话。马宁不愧是省委组织部的领导，几句话就把陈之行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马宁说：“之行啊，我和马宇的关系，你大概已经知道了……没能管教好这个弟弟，我应该向你道歉……你什么也不用说，只记住我的话就是了，我的话就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马宇！别说马宇判了八年，他就是判了死刑，我也不会徇私枉法，干扰党的纪检工作！你不要有任何顾虑，只管大胆地往前走。你放心，只要你走得正，行得正，就什么也不用怕。有什么困难尽管说，组织会支持你的……” 放下马宁的电话，陈之行激动了好久。他拿着手机，想给马宁再发个短信，按来按去，又放下了。说些什么呢？自从陈之行从事纪检工作以来，各级领导给予他的理解和支持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仅一句“谢谢”，实在是太轻太薄了…… 老虎山风景区和金银滩水库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美丽和平静，可是如今……陈之行按照短信的指引，顺着风景区旁边的一条小路往里走，果然看到了短信中提到的那栋别墅。别墅有三层，夜色中，像一尊城堡的剪影。陈之行围着别墅的铁艺围墙转了一圈，只见这里前有花园狗舍，后有凉亭秋千，庭院里的小路都是鹅卵石铺就，看上去拙朴可爱。可以推想到，别墅的主人在装扮这栋别墅的庭院时，是颇费了心思的。正在陈之行思前想后时，远处有灯光闪过。陈之行一惊，连忙跑到路边的一处柴禾垛后躲了起来。一辆崭新的宝马750Li停在别墅的门前，从里面走出一男一女，女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孩。男的一边打开别墅的大门，一边逗弄那个小孩。陈之行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又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瞪大了双眼察看，一眼认出那个男的就是举报短信上所说的——承新市财政税收监督检查办公室主任董令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陈之行心里想着这样一句老话，踏着夜的漆黑，悄悄地回到了他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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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州区区委书记王立卓的讲述让陈之行再一次把视线投向了这两个女人。何书林，女，49岁，中共党员，承新市规划局局长。唐艳群，女，46岁，中共党员，承新市国土资源局南州分局局长。对这两个女人，陈之行已经关注好久了。当陈之行得知承新市三年的土地出让金加在一起才只有5000万的时候，承新市及各县区的土地干部和某些开发商就在他的脑子里扎根了。陈之行到顺阳处理的第一个上访事件就和唐艳群有关。上访户叫卢笛，是个女厂长。她的工厂在南州区卢旺村，不大也不小，有3亩地。按照市政规划，卢笛的工厂必须拆迁。卢笛的厂区本属农用地，可卢笛却出示了正规的房产证和土地证，坚决拒迁！卢笛成了钉子户，开始上访。经查，卢笛的房产证是南州区国土分局办理的。再查，南州区国土分局没有人承认给卢笛办过房产证。而卢笛则一口咬定，她的房产证是唐艳群帮忙办的，唐艳群为此还收了她10万好处费……一个死咬不放，一个坚决否认，又查无实证，房产证的出处就无法确定了。最后，政府只能给卢笛补偿了巨额动迁费，卢笛总算偃旗息鼓了。不该办的房产证，说办就给办了，南州国土分局的工作也太不负责任了！卢笛的事情没过多久，又发生了一起和唐艳群有关的土地案。南州区满月街上，有一块3万平米的地皮，按市政规划，是用来开发长途客运站的。可是，眨眼间就起了一幢高达10层的居民楼！开盘一个月，就抢购一空。一年后，长途客运站如期开工，居民楼的60户居民乐呵呵地收了比购房价翻了三番的动迁费，乐呵呵地看着那幢高层被推倒了……这是有预谋的开发，经调查，买房子的大多是唐艳群的亲亲故故，她自己就买了10套，轻而易举地赚了200多万！至今为止，何书林、唐艳群和陈之行都没什么交往，只是公事公办地在一起开过会。她们也给陈之行打过电话，邀请他一起吃饭；逢年过节时，也派司机来送过购物卡和现金，但都被陈之行谢绝了。陈之行经常默念《本蜀论》中的一句话：心不动于微利之诱，目不眩于五色之惑。拒绝诱惑是做纪委书记的前提，陈之行到承新以来，没出席过一次公务以外的宴请。有一次，阳城区的区长郝明到陈之行的办公室拜访他。临走的时候，给陈之行扔下一个信封，信封里装着5000元人民币。陈之行拒收，郝明急得满脸淌汗，说：“陈书记，俺请你吃饭你不出来，俺请你钓鱼你不出来，俺请你打保龄球你也不出来，俺问你家在哪，你又不告诉俺，你说你——哎呀，你让俺怎么跟你处啊，你到底是什么打法啊？俺们这些小兵怎么做，你才能高兴啊，能不能透露给俺一点儿诀窍啊！”陈之行被这个“坦诚实在”的区长逗乐了。陈之行哈哈笑了，说：“俺的打法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咱们都是同事，都是为人民服务的，用不着扯那些没用的，你说呢？”郝明抹了一把汗，想了想，又说：“要不，俺给你家嫂子买条金链子吧，现在可时兴戴金链子了，显得老高档了！”陈之行又哈哈笑了，跟郝明开玩笑说：“你要是真喜欢金链子，还是给你自己的媳妇买吧！”郝明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哎呀，陈书记啊，你是纪委书记，见的世面比俺多，你说像你这样的干部有几个啊，跟你说实话，这些年我可没少往外送啊，一百个里也没有一个不收的！”陈之行说：“那些干部也都是被你这样的人给带坏的，你行贿，他受贿，罪过是一样的，你怎么能偏激地怪罪人家呢？”郝明听了陈之行的话，脸色大变，“陈书记，你什么意思啊，你要抓俺啊？俺是好人啊，俺除了往外送点礼，可没做过啥亏心事啊。俺也没逼他们收礼啊，俺一送，他们就都揣起来了，其实，有的人，俺给他送钱都不是真心的，本来就是想晃一下，赚个人情，可是，他们还真都揣起来啦！人家揣起来了，俺也不能往回要啊，只能自己干憋气了。陈书记，我是好人，你可不能抓俺啊！” 每当回想起郝明的话，陈之行就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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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之行认为，何书林和唐艳群从表象上看，属于不同的女人。何书林娇，唐艳群泼，娇女人的杀伤力强，泼女人的攻击力强。娇也好，泼也好，都不是女人的过错。但是，如果把娇和泼作为武器，就太可怕了。到承新以来，陈之行一共收到过七封关于何书林的举报信，五封关于唐艳群的举报信。这十二封举报信都是匿名而写，虽然有板有眼，却因其匿名而让陈之行难以下断语。也有几个知情的干部向陈之行反映过这两个人的问题。市纪委副书记肖汉说得最直接，肖汉说：“之行书记，虽然女人往往被称作‘弱者’，但是，一旦女人掌握了大权，又有男人撑腰，弱者就不是弱者了！” 陈之行问：“不是弱者，是什么？” 肖汉说：“是魔鬼！何书林就是一个女魔鬼！依仗着祝铁金的庇护，为所欲为，承新的土地资源都被她祸害了！” 肖汉曾经在祝铁金手下工作多年，和祝铁金的关系一度非常紧张。陈之行刚到承新，肖汉就向陈之行倾吐了和祝铁金多年的积怨。对肖汉的推心置腹，陈之行没有接纳，也没有拒绝。孔子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事情的本原到底是怎样的，决不能听信肖汉的一家之辞。据肖汉反映，何书林收受了开发商贿赂的50万后，居然同意将一处加油站建在住宅楼楼下。这座住宅楼的九十户居民隔三岔五就上访，不是静坐就是游行。还有一回，把规划局门口的收发室给点着了。肖汉还说，何书林个人有两台专车，一台是公车，一台是私车。公车是一台本田，有专职司机；私车是一台时价180万的奔驰S500，由她雇佣的一个小伙子做司机。这个小伙子叫齐攀，体育学院的毕业生，高大英武，跆拳道达到了黑带八段。何书林不用私车的时候，齐攀就开着这台奔驰招摇过市。压双黄、闯红灯是常事，承新的警察都知道这台车，久而久之干脆就懒得管了。至于这个齐攀跟何书林到底是什么关系，何书林一口咬定齐攀是她的表外甥，当着他人的面，齐攀也叫何书林“小姨”。何书林被双规后，人们才恍然而悟，齐攀不过是何书林保养的小情人而已…… 做纪委书记这一行，跟做侦察兵差不多，或者可以说，纪委工作更像是排雷，你要是不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抓准了，就没法把工作开展下去。祝铁金和何书林的关系，陈之行在来承新之前就听说过。到了承新之后又发现，祝铁金和何书林的关系已是公开的秘密，上至市领导，下至老百姓，包括祝铁金的家属和何书林的家属，都知道二人的关系。祝铁金今年61岁，是马宁的前任，现任承新市政协主席。祝铁金是土生土长的承新人，其父是承新的离休老干部，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也都是承新人。在承新民间流传一句话：祝家庄里一声吼，承新地面抖三抖。祝铁金的根系和势力由此可见一斑。何书林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市委办做秘书，因模样俊秀，聪明娇柔被当时做市委办公厅主任的祝铁金看中。何书林一直跟着祝铁金，随着祝铁金的步步高升，何书林也一路顺风，由秘书一直做到了局长。祝铁金退下去之后，直截了当地跟接替他的马宁提了要求，“不管我在位还是不在位，不管我是死是活，你们都不能欺负书林！” 李凯朋来承新就职，祝铁金亲自给李凯朋打了电话，并摆了欢迎宴。李凯朋无法推脱，只能前往。祝铁金特意邀请了承新各个领域的头面人物，承新所辖四区的区级领导，所辖三县的县级领导，还有承新市法院的院长、检察院的检察长等二十几个人都热情似火地向李凯朋敬酒。有那么一个刹那，李凯朋感觉自己被祝铁金绑架了，而这样的绑架比真正的绑架更令人胆寒。酒酣耳热之际，祝铁金拉住李凯朋的手说：“凯朋啊，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在承新，没有我祝铁金办不成的事儿！你要是有困难，一定记得第一个来找我！”李凯朋连连点头，连连称谢。祝铁金接着说：“现官不如现管，我呢，以后也少不了麻烦你，你记着啊，动谁也不能动何书林，动她就是动我！”